第174章 第一百六十七 暗中夺取
折射而下的光线如一柄柄锋利的剑穿过竹槿因虚弱而呈半透明的魂影，将他分割，碎裂，最后磨灭。青玄惊恐的望着他，伸手想抓住他单薄的身影，可瘦骨嶙峋的五指只能从他的魂影里穿过，什么也抓不住。
自生来，青玄从未像眼前这般无助过。即便当年竹槿消失，查无踪迹，他也不曾像此刻这样无助，惊恐。
丹墨璃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的揉按着眉心。那一点玄月的红印因为她怒火高涨而鲜红如血，又因她平复了恨恼而恢复如常。
她将竹槿的话反复回想了一遍，心中顿时明了他的意图所在。
“你会如此做，可是因你早就发现，韩勨的魂魄并非凡人？”
竹槿见她已有所觉，也就不再有任何隐瞒，原原本本将他的此前的想法说给她听。
“没错。我确实早一步就发觉到他的魂魄有异。事实上，当我第一眼看到他胸前的那道神氏图腾时，我就隐约觉察到，在他凡人的魂魄里藏有一道上古之神的神元在内。只要能得到那枚神元，我就能重修仙身，甚至还可能拥有神格。”
所以，他那时选择什么都没说。不仅隐瞒了韩勨体内有神元这件事的存在，还极力将丹墨璃往妖毒的方向诱导，为的就是有一天韩勨魂飞魄散了，她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说他急功近利也罢，鬼迷心窍也好，他都无可辩驳。
“可是我太低估他在你心里的重量了，我没能料到，你宁可牺牲自己，捏碎妖丹也要救回他，即使他此生不能再活，你也要不惜一切代价送他入轮回，为他挣得一个安稳无忧的来世。可如果他真的安然无恙重入轮回，来世再生为人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拿到他体内的那枚神元。”
竹槿清楚，他若要重归仙位，就不能沾染杀虐，否则只会被天道鄙弃。可杀一个身中妖毒，灵魂堕落，此从不人，不鬼，不妖的恶人，是不会被定罪，天道也许还会认为他在为民除害。
所以，即便再是糊涂，他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他的底线，就是不与眼前的这个人分离。
“所以，你将我的计划告知给他，让他明白我的决定，再说服他为了我而选择自毁。为确保事情能如你所想那般顺利，你给了他杀伤威力巨大的六丁神火珠，为的就是等他魂飞魄散时，你好夺取他魂魄内的那枚神元。”
如此一来便什么都能说得通了，当年她还以为竹槿是为了她着想，不忍看她被天道抹杀才会背着自己去说服韩勨放弃解毒。
“的确是为了那枚神元，但也有一半是为了你。”竹槿叹息，心中为她不平，更为她的选择所不值，气她为了一个寿命本就不过几十年的凡人舍弃自己三千年修为。
“我明白如今再说这些只会徒增你的恼怒，但却是我的真心话。想你三千年苦修，为成仙而遍访仙门百家求师问道，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修为和尊位。你自有灵识后从来都遵规导矩，不曾做过一件有违天条的事。可现在，你为了他先是强闯结界差一点触犯天规，接着又为护他散尽毕生功德至自己于险境不顾，最后你竟还想用自己的蛇胆为他解毒。身为好友，我不能看着你再如此糊涂，一步步错下去，既然你不能死，那我就只能说服他，让他死了。”
每一位妖修的妖丹都并不相同，依据自身体质的特点来决定妖丹的属性，丹墨璃的真身为世间最后仅存的黑滕蛇，所以，那颗被喻为解毒之圣的蛇胆便是她的妖丹所在。她将自己的蛇胆转赠给韩勨解毒，无疑是用自己的命去换韩勨的一条命。
竹槿一为私心，二为好友，是以，就算时光倒流重来一回，他也断不会让韩勨继续活下去，让韩勨成为她踏入仙途的绊脚石。
可他不能亲自动手，否则只会让丹墨璃恨他，再三思虑，就只有说服韩勨自爆，是唯一的上佳之选。
丹墨璃听完竹槿的话，她沉痛的闭上眼，来紫竹林前她有着千言万语要对竹槿说，然而此刻她如梗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无法去责怪竹槿，因为他的确也在为自己考量。当她被情爱冲氏头脑，无视自身的所背负的职责，更无视妖族可能遇到的危机，一心只有她所爱之人的安危。
那些不能违逆天道，不能连累妖族的话只不过是她的自我安慰，为她的临阵脱逃，自私自利，所找的借口罢了。
想明白这一切后，她怎可能再有脸去责怪竹槿，她该恨，该恼，该打的，是自己。
是缘也是劫，有因必有果，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丹墨璃不禁问自己，当年如果她不曾放任自己的心，一再留恋小院里的人，而是在那个午夜里果断转身离开，与韩勨从此擦肩而过，人妖殊途再不相见，那后面的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韩勨不会对自己动情，更不会因自己而妄想放弃凡人之躯一心要做妖。如果韩勨不曾身中妖毒，之后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他们依旧各归其位，各屡其职，各尽其责。
然而再多的如果，眼下也无济于事，事已发生，箭已离弦，早已无回头路可走。
“你可知藏在韩勨魂魄里的那枚神元，来自哪位上神吗？”丹墨璃平复心绪，定定望着竹槿问他，不等竹槿有所回答，她便直接说出答案来，“那是东皇太一的神元。”
妄想夺取一位上古大神的神元为已有，竹槿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怎可能不受天道惩戒。
竹槿正想摇头回答不知，毕竟在那一场天地之战里，上古诸神中有不少大神纷纷陨落。他猜想韩勨可能只因他是神氏一族的后人，拥有神氏血脉所以才能侥幸得到一枚散落尘世里的神元。可他到底只是凡人，拥有神元对他来说根本毫无用处，与其让他暴殄天物，不如给自己，再不济也能对他以后的修行有助益。
竹槿当时就是怀着这样的的心情，将那枚六丁神火珠给了韩勨，并叮嘱他引爆时万不可离她太近，以免误伤了她。当时韩勨听到此话，一语不发，只是冷冷的望着他，那冰凉无情的眼神中，有着嘲讽，与不甘，更有许多未明之言。
当时竹槿不懂，那抹嘲讽是何意，待事发后他才想明白，他只知丹墨璃愿意为韩勨拼尽一切，却未能想到，韩勨同样也能为她而将自己置于死地不顾。
他们是真心对待彼此，又何需旁人来指摘对错，是非。
竹槿从未曾想到，这世间还会有凡人愿为妖而舍弃自己的性命。
对韩勨，竹槿从一开始的无关要紧，到怀璧其罪，再到敬佩，这些年里每当起关于韩勨的点滴，他都对这个凡人的印象一变再变。只是不论竹槿如何看待韩勨，都不可能猜到他的身份竟然如此骇人。
“东皇太一？这不可能，他并未陨落，神元又怎么可能会在韩勨体内呢？”竹槿摇头，他不相信她的话。
“因为韩勨就是东皇太一，只是他为何会成为如今的模样，我还没找到答案。所以，当年就算他真的魂飞魄散，你也不可能得到那枚神元。”
竹槿无言以对，只是不停的摇头，他不也相信的丹墨璃的话。他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好不容易有些实质的魂影眼看着就又要散去。丹墨璃见此状，立即稳住他那抹如将熄的烛火一般的神魂。
而此刻的竹槿如坠冰窟，也终于明白自己的罪孽所在，又因何要受这些年的苦。
“我不管你说的东皇太一究竟是何等身份，也不管竹槿以前种种所为何故，我只问你，眼下你可有救他的法子？”青玄的灵力也将油尽灯枯，所以他只能看着竹槿好似风一吹就会消散的魂影，急切的问向丹墨璃。
丹墨璃为半神，虽不能和玉清上神，及东华帝君这般大神相比较，但渡几缕神息给竹槿还是轻而易举能办到的。有了丹墨璃的神息竹槿的神魂得以暂时稳住不散，也好让她有时间慢慢想法子救他。
“我先去见过观音大师，再回来想法子。”
想到观音大师的那几句话，丹墨璃顿时心有所感。她觉得应该是有法子救竹槿，可能这法子还于自己有关，不然观音大师也不会让她先来见竹槿。
“这颗黄金盏给你，竹槿现在用不了，但你还是可以的。好生保护自己，不要等救回了他，我还要想法子救你。”
青玄看着手心里的黄金盏，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他深叹一声，像是将这些年积攒于心底的担惊受怕，和惶恐不安都吐了出来，竹槿如释重负。他也能如释重负了。
青玄郑重而感激的对着丹墨璃深深作揖，对于她的两次救命之恩，他日，必定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