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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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凡尔赛——复乐园——美丽的公园——失乐园——拿破仑的战略

凡尔赛!真是太美了!你凝视它,盯着它,试图明白它是真实的,它就在人世间,不是伊甸园——但当你开始看得眼花缭乱,被周围的美景惊得目瞪口呆时,你几乎就要相信自己是一个正做美梦的傻瓜。景色如军乐般令人震撼!一座宏伟的宫殿横亘眼前,装修华丽的正面舒展大气,座座大厦比肩而立,一眼望不到头;前面有一条散步大道,帝国军队可以在此阅兵;四周花团锦簇,巨型雕塑数不胜数,但相对于宏大的空间,似乎只是随处可见的点缀;宽阔的石阶从散步大道开始向下连接公园低处的地面——这段阶梯即使站上整团的士兵还绰绰有余。在成片的户外喷泉中,巨型青铜雕像将闪闪发亮的水流喷射到空中,并与无数条弯曲的喷射水流汇合在一起,形成无与伦比的美丽水景;宽阔的林荫大道旁芳草萋萋,呈分叉状向四面八方蔓延,似乎永无尽头,两侧绿树成墙、枝繁叶茂,树杈在顶端相交,形成完美无瑕的拱门,如石工雕刻般对称,到处都能瞥见森林环绕的湖泊和浮在明镜般湖面上的扁舟。在宫殿的台阶上、在宽阔的散步大道上、在喷泉的周围、在树丛中、在没有尽头的林荫大道的拱门下,到处都有成百上千身着艳丽服装的人或走、或跑、或跳舞,为这幅仙境般的图画赋予生命和活力,使其臻于完美。

你将不虚此行。什么都是规模巨大的。没有小的,没有廉价的。雕像都是宏伟的;宫殿都是气势磅礴的;公园占地得有一个县城那么大;大马路修的望不到头。凡尔赛真是一块幅员辽阔的大地方。我过去常常以为,描绘凡尔赛的风景画毫无道理地夸大了实际距离和建筑规模,使凡尔赛看上去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美丽。我现在知道,这些风景画在任何方面都比不上实景,而且没有哪个画家能在画布上把凡尔赛画得跟现实中一样美丽。我过去常常辱骂路易十四,因为他建造这个大公园花掉了两亿银币,可他的一些子民连面包都吃不上,不过我现在已经原谅他了。他规划了一块周长六十英里的土地,着手建公园、盖宫殿,还修了一条从巴黎到这里的公路。工地上每天有三万六千人干活,而且劳工的健康状况很糟糕,常常有人死去,晚上用被车拉走。当时一个贵族夫人说这是一件“麻烦事”,但又天真地说,“与我们现在享受的快乐与宁静相比,这种事似乎不值一提。”

我一直看不惯国内有些人把他们的灌木丛修剪成金字塔形、方形、尖刺形,以及各种非自然的形状,当看到这个大公园也在干同样的事情时,我一开始颇为不满,但很快就明白了他们这样做的道理和其中蕴含的智慧。他们是在追求一种整体效果。我们在一个还没有餐厅大的院子里把十几棵病恹恹的树弄成奇怪的造型,看上去当然很荒唐。但在这里,他们把二十万棵高大的树木布置成两排;地面以上、六英尺以下的这段树干上不得保留任何枝叶;树干上半段的大树枝则开始展开,并逐渐向外延伸,直到它们交汇于头顶上方,从而形成一条完美的植物隧道。这隧道的拱门具有数学上的精确性,所呈现的效果也非常精彩。它们让树木拥有了各种各样的形状,因此这些离奇有趣的画面可谓姿态万千、美不胜收。没有一条林荫大道的树木造型是相同的,所以眼睛不会因单调的一致性而疲劳。我暂且放下这个话题不表,让其他人来判断这里的人们如何做到让成排的高大树木都长得一样粗(一又三分之二英尺);如何做到远远看过去它们的高度都完全相同,而且排得如此紧密;如何迫使每棵树的大树杈都从同一个位置伸出,从而构成拱门的主体造型;另外所有这些东西如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保持完全相同的状态、同样优美的造型和对称性——我试图搞清楚这些问题,但没有成功。

我们参观了凡尔赛宫的雕塑大厅和一百五十个画廊,觉得除非一个人能在这样一个地方呆上一整年,否则没有意义。这些画表现的都是战斗场面,其中只有一小幅孤零零的画作没有描绘法国人的胜利。我们还游览了大特里亚农宫、小特里亚农宫和那些皇室穷奢极侈生活的遗迹,以及令人悲哀的历史——到处都是按原样摆放的拿破仑一世以及三个去世的国王和王后的纪念品。有一张豪华大床,这几个人都曾在上面睡过,但现在闲在那里。在一间大餐厅里,有一张餐桌。路易十四和他的情妇“曼特农夫人”,再往后的路易十五和蓬帕杜夫人,都曾在此全身赤裸着进餐,无下人陪侍。因为餐桌是安装在一扇活动门上的,需要上菜时,活动门连同餐桌会降至下面的备餐区。在小特里亚农宫的一个房间里有一套家具,还保留着可怜的玛丽·安托瓦内特[67]离开时的样子;暴徒闯进来,把她和国王拖到了巴黎,他们便再也没回来。在附近的马厩里,巨大的马车金碧辉煌,而且只有这一种颜色——这些马车是法国前国王们在国事活动时使用的,而现在除了王室成员加冕或王室子嗣受洗以外,不再使用。与之作伴的还有几架奇特的雪橇,都是狮子、天鹅、老虎之类的造型。它们图案精美、做工精细,曾经很漂亮,但现在又脏又破。它们是有故事的。在建成大特里亚农宫后,路易十四告诉曼特农夫人,要为她造一座天堂,并问她现在想要什么东西。他说希望把特里亚农宫建得完美无缺。她说她只能想到一件事——法国正值芬芳温和的夏季,可她宁愿在凡尔赛的林荫大道上乘雪橇!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绿草如茵的大街上铺满了雪白的盐和糖,绵延数英里,还有一列精致的雪橇正等着接待法国有史以来最荒淫无耻宫廷的宠妃!

我们穿过豪华的凡尔赛宫殿、雕像、花园和喷泉,回到巴黎,寻找它的另一个极端——圣安东尼郊区。那里的街道又小又窄;脏兮兮的孩子到处乱跑;全身油腻、邋里邋遢的女人抓住并打他们的屁股;一楼都是肮脏的小屋,废品店夹杂其间(这个郊区最火的行当就是倒腾破烂的店铺);还有其他肮脏的小屋,出售整套的二手和三手的服装,如果不是老板偷来的货,那价格准会让自己破产的;当然还有其他肮脏的小屋在出售杂货——几乎不要钱的样子——五个银币可以连人带店全包圆儿。在这些弯弯曲曲的小街道上,七个银币便能杀个人,并把尸体扔到塞纳河里。其中一些街道上——我想说,大部分街道上——住着妓女。

在整个圣安东尼郊区,苦难、贫穷、罪恶和犯罪是息息相关的,而这方面的证据是无处不在的。正是这里的人民开始了革命。每当有此类事件发生时,他们总是准备得很充分。和割喉毙敌或把朋友推到塞纳河里一样,他们在设置路障时,同样会获得真正的乐趣。当一个国王被讨伐时,正是这些长相粗野的恶棍会冷不丁猛攻杜伊勒里宫华丽的大厅,并涌入凡尔赛。

但他们不再设置路障,也不再用铺路石砸士兵的头。路易·拿破仑都考虑到了。他正在消灭弯曲的街道,代之以建设像箭矢一样笔直、华丽的林荫大道,炮弹可以从一头打到另一头,而不会遇到比骨肉之躯更难以抗拒的障碍,这条大道上庄严的建筑永远不会为那些饥饿的、心有怨恨的革命者提供庇护和密谋的场所。在这些通衢大道中,有五条是从一个巨大的中心辐射出来的,这个中心非常适合安装重型火炮。过去常常有暴徒去那里搞破坏,但今后他们必须寻找另一个集会场所了。英明的拿破仑利用沥青和沙子为他的大城市修建了光滑、结实的马路。再也不会有石板路障,再也不会有人用鹅卵石攻击陛下的军队了。我对曾经的美国同胞拿破仑三世没有好感,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一八六七年七月,)我依稀看到那个太容易上当的倒霉蛋——马克西米连[68]——僵硬地躺在墨西哥,而他那狂躁的寡妇在法国疯人院里急切地盼望着那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不过我确实佩服拿破仑的勇气、镇定自若和精明的判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