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磨坊主和穷学生
在巴黎远郊某农村，有个年轻的学生，他非常渴望进一步深造，便只身来到了巴黎。他家里很穷，带去的一点可怜的钱很快就花光了，连几件随身穿的衣服也卖掉了。他找不到工作，眼看就要饿肚子，万般无奈，只得返回家乡。他匆匆忙忙地走着，连一分钟也舍不得休息，就像是一个赶去办一件急事的人。这是因为他钱袋里装魔鬼——穷得一个子儿也没有了。他想早一点回到家里。可是路很长，走了一整天，太阳落山的时候，他还在半路上，没办法，只得找一个地方挨一夜。
正巧，前面有一个不大的村子。他紧走了几步，来到一家屋前轻轻地敲门。
“看在仁慈的上帝分儿上，请开开门好吗？”他乞求着。
房子的主人，本是一个善良仁慈的磨坊主，可是不巧，他一早就出门去了，讲好到深夜或者明天才回家，家里只有他的老婆——一个吝啬、刻薄、自私的女人在家。
“喂！你走你的路吧！我当家的不在家，我不接待客人，更不用说像你这样的叫花子了。”磨坊主的老婆开了门，粗暴地回答。
可怜的学生又苦苦哀求，说只要让他蜷缩在牲畜棚一个小角落里过一夜，给他一块吃剩的干面包就行了。可是，沙滩上种庄稼——白费工夫，女主人说的拒绝话比刚才还要冷酷无情。
穷学生叹了一口气，正要离去，看见一个男仆背了一个篓子进屋，篓子里装了两坛酒。主妇接下酒坛子，细心地把它们安放在一个角落里。与此同时，一个女仆正在把一大块香味扑鼻的糕放进橱子里，那块糕的表面还涂了一层蛋黄呢；这个女仆又从烤肉铁钎上取下一块新鲜的烤猪肉。这时，一个胖得像猪一样的女人从邻屋走来，满面春风地打学生身边擦过，径直上前与磨坊主的老婆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好邻居！你实在太惹人爱了，”胖大嫂讨好地说，“邀请我来聊聊天就够美的了，干吗还破费准备这么多酒呀，糕呀，肉呀！这叫我怎么感谢您呢？”
“嗨！别说这个！亲爱的女邻居，咱们俩谁跟谁呀！”磨坊主老婆眉开眼笑地回答，“俗话说‘猫不在，鼠跳舞’，今晚当家人不在，咱们还不抓住机会玩个痛快？”
可怜的学生早已疲惫不堪，加上又饿又渴，实在一步也迈不动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挺挺地躺在屋外面的一条水沟边，听天由命。
不一会儿，磨坊主骑着马从远处过来了。
“喂！朋友，你为何躺在这儿？生病了吗？”他大声问学生。
“唉！先生，我是一个可怜的穷书生，”学生忧伤地回答，“我本来是去巴黎求学的，但钱花光了，衣服卖掉了，无法在那儿生活，只好返回家乡去。可我口袋里连一个苏[4]也没有，又找不到栖身的地方，又累又饿又渴，只好露宿野外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叩开旁边这幢房子的门呢？”
“我刚才正是敲了那房子的门，可是，女主人说啥也不接待我，反而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该死的、讨厌的婆娘！你知道吗？这房子正是我的家！你尽管跟我来吧！我保证让你吃上好饭、睡上好觉的！”
磨坊主跳下马，拉着学生的手，来到屋子前，以主人的身份叩了叩门。他老婆没想到丈夫这么早回家，又窘又怕，急匆匆地对胖邻居说：
“快！快！你快去牛栏里躲起来！待我丈夫吃过晚饭睡觉后，你再悄悄逃走。注意！千万别弄出声响！”
等胖女人躲好，她才去开了门。
“你好，亲爱的！看到你我真高兴！你不是说天亮前才回家吗？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太好了！”女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好，我带来一个行人，是我刚才在沟边遇见的。他很伤心，咱们得帮人家一把！”
“进来吧！朋友！”女人这时说的话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在这儿就像在你家里一样，来！把帽子摘了！把随身带的东西放下！别再伤心了！”
“喂！喂！内当家！你别光说好听的话，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东西，快拿出来款待客人呀！”
“真不巧，先生，家里什么也没有。难道你忘了，今天一早你出门时，不是讲好在外面过夜的吗？因此，我没准备什么吃的喝的，甚至连一小块面包、一小杯酒也没有。”女人煞有介事地说。
“见鬼！我没想到能这么快办完事，”磨坊主说，“但是，你能以伟大的圣·克莱蒙[5]的名义起誓，家里真的连一片面包也没有了吗？”
“真的！女仆和我，我们俩把面包全吃完了。”
“这就太遗憾了！其实我倒无所谓，因为我午饭吃得晚，可这位先生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都快饿瘪了。你能不能找一点面粉和几个鸡蛋，为我们随便做点儿吃的呢？”
“这倒可以。”
磨坊主老婆马上去和面了，女仆则去打鸡蛋。趁此机会，磨坊主对穷学生说：
“我自己是一个愚蠢无知的磨坊主，但我喜欢与那些文人学士交朋友。来吧，我们的客人！讲几个小故事或者唱几支歌吧！吃的还得等一会儿才做好呢！”
“我不会讲故事，也不会唱歌，”书生回答，“我不是那种靠滔滔不绝的废话来骗食吃的人。不过，既然你希望我讲，我倒可以对你讲讲今天早晨以来，我在路上碰到的一些怪事趣闻。”
“好极了！读书人。”
“那我就开始讲了。在我穿过一片树林的时候，发现田野里有一大群猪：大的、小的、白的、黑的，全有。我最欣赏那头领头的猪。那头猪很肥，圆圆滚滚，油光闪亮，刚才你家女仆从烤肉铁钎上取下的那块肉，看来就是从那头猪身上砍下来的。”
“怎么？老婆，你真的有烤猪肉？那你为什么刚才不对我们说呢？”磨坊主生气地对妻子说。
“是的，我有烤猪肉，我刚才把它给忘了。”
“好极了，朋友！”磨坊主对客人说，“今天晚上我俩有好东西吃了！再继续讲你那有趣的故事吧！”
“在这群猪里，有一头猪单独离开了大伙。路边正埋伏着一只狼。狼猛地扑上去，一口把那头猪叼住就想逃。狼的动作麻利极了，就跟刚才在你家门口的那个男仆差不多……”
“哪个男仆？你讲清楚些！”
“就是刚才带了两坛酒送到你家的那个。”
“怎么？我们还有酒喝？”磨坊主欢喜地叫起来，“这太妙了！等会儿吃起烤猪肉来更有味了。结果呢？读书人！是不是有一条狗去追狼？”
“没有！没有狗！”
“真遗憾！只有狼被逮住，听起来才大快人心。那时你呢？”
“我急了，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去砸狼。我捡的那块石头，不骗你，大小正与刚才你家女仆做的那块糕一般大。”
这一下，磨坊主的老婆羞愧地连手中的面团也拿不住了。没等丈夫质问，她就结结巴巴地说：“他讲的没错，我是忙糊涂了，忘了这块糕了。”
磨坊主被故事吸引住了，没管他老婆，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书生快说：“客人，你讲的故事精彩极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故事。你快说，后来呢？狼被打着了没有？”
“狼吓得赶紧把猪抛下，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我，牙齿咬得咯咯响。我正不知怎么办才好，来了一位胖大嫂，就是你家的女邻居，她是来你家吃肉喝酒的。”
磨坊主听了怒气冲冲地嚷起来：“好呀！内当家的！你竟敢背着我跟别人大吃大喝。我今天绝不饶你！”
磨坊主把老婆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末了，他严肃地告诫她：
“记住！绝不允许你再拒绝行人借宿和乞食，甚至对那些也许你日后不会再相逢的人。这样做不仅出于仁慈，同时也是明智的，因为今天的卑贱小人或叫花子，也许有朝一日会成为你遇难时求助的对象……”
说完，磨坊主招呼客人上桌，开始享用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