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下) 曹孟德计诓许劭
孟德离开崔府,连忙出了开阳门,鞭鞭打马一路向南面赶,过了明堂、辟雍灵台、灵昆苑,直奔太学而去,这是事先和王儁约好的。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孟德的马也快,不多时就望见了太学院前停着的桥玄的马车。
饶是楼圭的目力好,大老远就看见他了,扯开嗓门喊他。孟德赶紧催马上前,等到车前勒住了马却累得汗流浃背半天都喘不上气来。王儁捧过水来叫他喝,说道:“都瞧见我们了还着什么急!听他胡喊滥叫的!这倒好,忙得一身汗,好好一身衣服都脏了。”
“衣服脏了算什么?”楼圭不以为然,“我们不像你,整天打扮得比女人还细致。”
“怎么啦?外出时不应该穿戴得体吗?难道都跟你一样,一脸大胡子也不修修?”
“行了!小白脸!我要是你就别拿同伴玩笑,咱们都是恭候县尉大人驾到的嘛!”楼圭开始调笑了。
“是呀!”王儁对着马上的孟德一揖,白皙俊美的脸上绽出一丝坏笑,“我与这位水草大王恭候县尉大人多时了。”这一语自然是嘲笑楼圭不修边幅,一脸大胡子活托儿一个落草的山大王。孟德听了一笑,端起水罐来刚喝了半口却见楼圭对着王儁也是一揖,道:“既然上差大人已经到了,夫人你就不必多言了。”孟德刚到嘴的水一股脑就笑喷了出来:“好好好!水草大王的这位压寨夫人果真是漂亮,倾国倾城啊!”
这一哄就连周边的从人也都笑弯了腰。桥玄在车里听得真切,也一掀车帘道:“你这小子贫嘴呱舌的,亏你怎么想出来的……孟德来了。”说着迈腿就要下车。孟德赶忙下马施礼凑到桥玄跟前:“我来晚了,桥公见谅!不过今儿可是告了假来的,没擅离职守。老人家您先上车,一会儿咱们到了好地方再下来说话吧!”说着便与王儁一同扶着他又安坐在车上。
桥玄唤从人卷起车帘,三人也各自上马,一行人缓缓往南而去。刚开始还能望见几片才收讫的农田,后来逐渐行远所见就只是一片原野了。大伙索性离了驿道径往西面开阔的地方而去。又行了一阵子来到一个高坡前面,桥玄一摆手:“这儿好!就是这儿了!”由从人搀着下了车,“孟德,这儿就是前年你回乡前咱们坐过的地方……走!咱们还到那几棵树下面去。”说着也不叫从人跟随,只叫孟德、王儁、楼圭跟他上了坡。
四个人到树下席地而坐。桥玄终归是有年纪的人了,松开手杖有点儿喘,苦笑道:“老了!不行了!头十年还另一个样儿呢!那会儿还抱着儿子满院跑呢!”
王儁一皱眉,出来散心就为了冲冲这事,可他一张口就是儿子!忙说:“师傅您可不老,去年您还在这儿跟孟德论忘年交呢!我们‘大乔’‘小乔’俩妹子可才刚周岁,将来可还等着您给她们张罗女婿呢……这样吧!我给您说个笑话好不好?”
几个忙道:“好!你说!你说!”
“嗯……话说我大汉武帝年间,朝中有个大名鼎鼎的东方朔,为人最是诙谐风趣。有一日,武帝爷突然问东方朔:‘如今我朝人才济济,比如公孙弘丞相、倪宽大夫,还有董仲舒、汲黯、司马相如、主父偃、朱买臣、司马迁等等,他们学识渊博,才华横溢。东方先生呀,你自己觉得与他们相比如何呢?’东方朔想都不想就说:‘臣虽然算不上什么贤人,但却兼有这些人共有的长处。’武帝一听很是惊讶,赶忙问他与这些人都有什么长处,谁料那东方朔却不紧不慢道:‘我们这些人的牙齿都长在下颚上,说话的时候要动脖子,走路时弯着身子,两条大腿都连着屁股,腿一动屁股跟着动……’”王儁本不精于说笑话,但他温文尔雅不紧不慢,反倒一副东方朔的做派,再加上边说边跟着扭脖子动屁股,着实是好笑。
“好!”桥玄笑得挺开心,“这是班孟坚《汉书》上写的,也算是经典了。这个东方曼倩能够隐于朝堂,是后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之人呐!我说水草大王,你也来一个吧!”
“行啊!”楼圭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的样子开始讲:“从前有一只蚂蚁和一只苍蝇正在吹牛。蚂蚁说;‘我们虽小,但出入都有君臣之义。有什么吃的,我们又能共同分享。如此忠孝仁义,堪称万物之长。’苍蝇却说:‘你们可没有我们享福。无论公家私人摆设筵席,我们都能飞临其上,占他们的桌案,吃他们的美味,喝他们的琼浆。如此荣华富贵,才真是万物之长。’”楼圭边说边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这时候从旁飞来一只蚊子说:‘依我看你们都不行!你们瞧我专挑香闺兰房,夜静更深灯烛熄灭的时候,我钻进纱帐之内,停于美女玉体酥胸之上,专拣那些香软的地方,满足欲望而止。岂不风流快哉?’”说着他冷不防抓了王儁一把,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行了行了!你小子就是耍贫嘴有能耐,我看你比那蚊子也强不到哪儿去。”桥玄边摇头边笑着说。
孟德在一旁搜肠刮肚了半天才说:“我也有了一个。话说宣帝时的京兆尹张敞每逢朝会总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可下了朝却不拘小节。他平日上街总穿的随随便便,回到家里还总爱亲自为夫人画眉,京城里盛传张京兆的眉毛画得妩媚。后来有人据此上奏宣帝说张敞行为不检点。宣帝问张敞是否有画眉毛的事情,张敞不慌不忙说;‘闺房之内,夫妻之间,比画眉毛更不检点的事还多着呢!我给夫人画眉算得了什么?’”
王儁、楼圭都笑了,唯独桥玄没有笑:“当时宣帝是笑了,可张敞始终也没当上更高的官。这也是班固在《汉书》里写道的。可惜那班孟坚从击匈奴、燕然刻石、著下《汉书》、编纂《白虎通义》,学识文笔胆气都是一流的,就是能见人却不能见己,和这个张敞一样不拘小节,而且更不该放纵子弟不加管教,到头来受囹圄之祸,横死狱中。叫人惋惜呀……”
孟德碰了个软钉子,忙道:“您说的也是,不过文采过人之士又有几人不好张扬?远了像司马相如,近了张衡之流不也是如此吗?班固著成国史,也是为国立下了功绩。”
“你说的对,”桥玄点点头,“不过就在今时今日,我朝就有一位才德双佳、谨慎笃行的大才子,而且他还决心续写国史,一直续写到今天。”
“哦?这人是谁?”
桥玄微然一笑丝毫不做理会,把玩了一下手杖说:“你别急,再过一会儿你们就见着了。我今天也邀请他一同来,看样子他可能是有点儿事,不过老夫开了口他是必定要到的。”孟德、王儁、楼圭都面面相觑,脑子里迸出同一句话:你们俩不知道吗?
桥玄瞧他们的样子差点儿笑出声来:“我没告诉你们,这人是我亲自请的……我说压寨夫人呀!我临出门时叫仆人把你的琴也带来了,你给我们弹上一曲如何呀?”
孟德见他故意不道出来人是谁,也不再多问抬头望了望碧蓝无垠的天空。此时恰有一只失群的孤雁正徘徊在空中它张惶四顾、双翅颤抖、焦虑悲鸣,孟德倏然想到自己只因出于宦官之后受人鄙夷又何尝不是仕途之上的离群孤雁?低头来又见远处杂草间蹿过一只野兔,灰白的绒毛、长长的耳朵倒也可爱,又忆起幼时在家乡与弟弟一起逗弄小兔子的光景竟仿佛隔世……转眼间又见王儁捧着瑶琴走了过来,他吩咐从人放置好琴案,又亲手小心翼翼放下琴接着向桥玄深施一礼道了句“献丑了。”才坐在案前。
孟德听许攸说过王儁精通音律能弹一手好琴,却不曾亲眼观瞻。只见他先用两手的中指在琴弦上微试其音,待那悦耳的弦声响起,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便舒展起洁白纤细的十指向丝弦上滑拨起来。那琴声犹如和风细雨一般沁人心脾,恰似春日照耀使人听得暖意融融。孟德闭上双眼细细聆听这琴声:一时间白云飘绕、春潮涌动、蜂舞蝶绕、草长莺飞、鸟声鸣鸣、流水潺潺,渺渺茫茫之间感觉雨润沃土育化万物,却又是霏霏不见悄悄无声,大地上扬起一阵阵精气袅袅蒸腾升上天空……
这时一阵车马声打断了孟德的遐想,睁眼寻找原来从驿道往这边缓缓行来一驾马车……这一定就是桥玄刚才提到的那位才俊了!车子在坡前慢慢停下来,孟德已经顾不上听琴了,倾着身子仔细打量车里走下来的人。只见此人身高七尺有余,身着一件青绿色半新的深服,外披一件绛紫色蜀锦袍子,腰系着朴素的玄色宽布带子,两个针线精巧的紫色锦囊用绒绳穿着悬在他腰间,脚下是一双簇新的厚底白边的黑布靴子,这一身装扮不富不贵不贫不寒不华不傲不庸不俗别有一番气质。再往脸上看,此人高系发髻却未戴冠仅以一根青玉簪子别顶,黑眉笔直,面如冠玉,鼻直口阔,目若朗星,一对元宝耳朵因为小倒是不太显眼,上唇的胡须修作笔直的“一”字形状,毛绒绒盖着口,额下的则是修长纤细直垂在胸前。孟德自言自语道:“这人气质不凡呀!”
“我想起来了,”楼圭思索了片刻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蔡伯喈嘛!”
“他就是蔡邕?”孟德自然晓得这个蔡伯喈:蔡邕祖籍陈留郡,曾师事太傅胡广,但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中庸的老师;他好辞赋、能书画、通数术、晓天文、解音律、读遍经史子集;前朝桓帝时徐璜、左悺、单超、具瑗、唐横五个宦官居诛杀梁冀之功擅权乱政,举荐才艺之人献媚皇帝,蔡伯喈被征不愿屈媚,鼓琴弹劾五侯,半路逃亡,留下扬扬洒洒《释诲》一文天下传诵;后被桥玄辟为掾属外任河平县长,接着拜郎中,迁议郎,当朝天子命他在东观校书,议正《六经》文字,随众学者编纂《汉记》。着真真一代无双才俊!
蔡邕仔细整理一下衣衫却不忙着上前来,只是驻足坡前聆听王儁的琴声。此刻那琴声已比先前欢悦了不少,急急如风密密如林,高音层层叠叠似一浪高过一浪,王儁也不低头下视琴弦,只是望着桥玄身后不远处那棵大树,由着两只灵巧的手自如地拨弄着琴弦。
孟德只见那蔡邕刚开始还频频点头微笑,接着又笑意全无皱起眉头诧异地看着侧对着他抚琴的王儁,忽又目视了自己一眼顷刻间变得惊惶失措。就这样踌躇再三,蔡邕竟远远朝桥玄一躬转身就往马车走去。
桥玄也看得分明,忙叫王儁止住琴音,拄着手杖探身唤着:“伯喈!你这是怎么啦?来了连句话都不讲,怎么转身就走呢?过来呀!”
蔡邕止了步规规矩矩又是一躬:“桥公相邀我不敢不来……可这几个年轻人又是谁?为什么想要杀我呢?”
几个人听得一愣:这是从何说起?谁要杀他了?
桥玄也很不解:“伯喈何处此言?这几个都是我的门生,皆与你素未谋面,你怎么说他们要行刺你呢?”
蔡邕似乎还不放心,仍不肯向前迈一步,只是放声问道:“敢问几位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是汝南王儁,现在桥公门下习学《礼记章句》,请蔡公万莫见疑,过来叙话。”
“我叫楼圭,也是桥公的门生。”
“下官曹操,现充洛阳北部尉。今日是受桥公之邀而来。久闻蔡公大名,相见恨晚,在此见礼了。”
蔡邕别的不理,却问王儁:“王公子,我有一事不明,请君答复。你未见我之前琴声悠扬虽急切却明快分明,既知我来为何弦音骤变,好似乌云遮月利剑藏匣,霎时音韵绵里藏针又蓄势待发,俨然一股杀气泛于琴音之中。你莫非与我有什么仇怨吗?”
孟德听了差点儿笑出声来:名扬天下的蔡伯喈原来是这样一个呆人,琴音之中岂会泛出什么杀气?但他转脸一看王儁,王儁已然脸色大异,直勾勾瞪着蔡邕,手指不住颤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中了?
“神了!神了!”王儁失声地叫了起来,“蔡公真乃神人也!时方才我抚琴时偶然见一失群之雁栖于师身后那棵树上,可是那树枝间正盘着一条大蛇。我眼见那蛇扭动身躯逶迤爬到雁的身后分明是要偷袭猎食。不知不觉间就把杀气融到琴音中了。”
孟德与楼圭对视了一眼:天下真有这等奇事?回头看了一眼那棵树,枝丫间确有一条灰绿的大蛇,口中正咬着一只垂死挣扎的雁。两人不禁竖起了寒毛。
蔡邕见了却一下子如释重负大笑起来:“哎呀!我今天真是闹了个大笑话呀!羞得没脸见人了,诸位见谅见谅。”桥玄接茬道:“刚才你没来时他们几个都在给我讲笑话,这会儿我又仔细品了品,都不如你这个笑话呀!”楼圭也一旁打趣道:“方才我们都已经向蔡公自荐过了,想必您也放心了,咱这样隔着大老远喊话太费气力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在这儿唱山歌呢!您快过来吧!”
蔡邕苦笑一声,迈大步三两下来至近前,朝着众人一躬到地。桥玄把手一摆:“得了吧!这都拜了三拜啦!”说着看了看弟子们,“你们看明白了吗?这头一拜是行见面礼,怕的是咱们爷们儿找他的麻烦;第二拜是慌忙告饶,怕是咱们杀他;这第三拜是羞愧见礼,怕的是咱们臊他!”
蔡邕又是一揖:“下官服了!人说礼多人不怪,我再给您老人家添一个,只求您老口下留情吧!”这倒引乐了众人,“刚才我是怕搅了桥公和三位的雅兴想等王公子一曲奏罢再过来。没想到越听越不对劲儿,还有这位曹大人倾着身子直勾勾盯着我,实在叫人心里怵得慌!可能也是鄙人胆小吧……既然是我错怪了几位,就罚我为诸位弹一曲谢罪吧!”说着便坐到了琴前。
只见他用指尖轻轻一扫琴弦,低吟了一句:“原来如此,你音色纯美、音韵宽广,看来王公子对你不薄,保养有加呀……”那神色和语气仿佛是与琴对话一般,接着他便合上双目拨动了起来。他这一抚与方才王儁所奏迥然不同,这支曲子大气磅礴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霎时间有似风神下凡鼓动风囊,大千世界山海激荡,日光月华神采飞扬,狮吼猿啼龙吟虎啸,万般阴郁一扫而光,残枝枯叶飞沙走石,劲风所在一片激扬!
孟德也微合双目,恍恍惚惚感到一股透骨的凉风袭来,忽然间琴音一转又变得柔情万种:飘若云烟,澈似潭渊,甘赛清泉,香比麝蕙,静拟石木,柔如无骨,缠绵悱恻,断还相连,卿身即我,我身有卿,其馨若兰,两情依依,万里咫尺,天地无间!
忽然间又变了,变得风驰电掣天崩地裂:乾坤震动,风雷迭起,寰宇黯然,日月无光,金刚怒吼,无常悲叹,魔怪惊叫,厉鬼号哭,四方异兽,齐跃苍穹,撕裂天幕,推到五岳,青龙摆尾,白虎狂啸,朱雀悲啼,玄武缠绕,浊浪排空,惊涛拍岸,势如奔牛,地动山摇!
……
天籁一曲,音调绝伦,回荡天际,那撼人魂魄慑人心智的力量和强大的感染力,使一曲奏毕,在座四人竟久久没做一丝声息。
王儁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是《广陵散》……真是……我苦练一辈子也到不了这种境界。就算师旷复生、伯牙在世恐也不过如此了吧!”
孟德虽不甚通音律,但听他比出师旷来就明白好得非同一般,却见桥玄兀自闭着眼睛沉吟,蔡邕笑盈盈问:“桥公,我这曲《广陵散》可受用?”桥玄睬也不睬仍合着眼不吭声。楼圭也道:“师傅,您觉得如何?”桥玄还是不言不语。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慢慢睁开眼长叹了一声:“唉……你们不懂,一开口就俗了!”众人初是一愣,随即笑做一团。
“好一个开口便俗!桥公诙谐呀!”蔡邕连连点头,“您老如今是越来越风雅了,领着这些青年才俊一道出游,都叫我想起曾子来了。‘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差得远哪!”桥玄的口气好像是在说笑,“冠者今天只有咱俩和孟德,而且你还没戴帽子出来。子伯他们俩勉强还算是童子。我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在河里洗澡喽……关键是季节不对呀!人家曾子是要趁着无限春光出游,可咱现在所处的却是多事之秋呀!”
蔡邕何等聪慧,早听出“多事之秋”四个字的弦外之音,他摆弄着腰下的锦囊说:“桥公说得是。只是咱们只要熬过这一冬,天气还会回暖,世间万物尚需积蓄精气,为的就是要熬过这一冬。”
“是啊!只是不知道这一冬又要冻死多少生灵。”桥玄道。
“秋冬本就是肃杀的季节,生灵死亡在所难免。”
“不错,看来万千生灵现在只好蛰伏自重了……”桥玄沉默了。
“对!万物必须自珍自重、蓄势待发,这才好挺过这最冷的日子。其实绝大多数生灵都是冻死在开春前夜的。”
孟德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非同寻常的谈话,桥玄与蔡邕你来我往句句说的都是过冬却暗含着无限回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不过有些事情其实是由不得自己的,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位曹公子你听说过吗?”
孟德听得诧异:为什么偏偏把话说到这个节骨眼儿上把我拉进来?却听说蔡邕不紧不慢地答道:“早有耳闻,设无色棒不避权贵一时名震洛阳,我虽然前两天才被召回京师耳朵里也已经灌满了。能与桥公相厚的必定不是凡品。”
孟德刚想客套两句话桥玄却抢先道:“你可知孟德也是世代名臣?他父亲正是当朝鸿胪卿。”
“哦?曹大人的公子?”蔡邕的神色突然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这……我还不知道,恕我少礼了。”
“伯喈不必多礼,孟德是我一个小朋友。以后你们不妨多亲多近。”
“诺。”蔡邕原先当过桥玄任司徒时的掾属,因此这一声答得如同尊奉上司指令一般,“曹公子……孟德果然是出自名门,做起事来有模有样,将来一定是国家栋梁之材。”
“蔡公过奖了。”孟德终于接上话茬了,“您此番回京复任议郎,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差事?”
“也没什么,还是在东观校书。当今主上好学,命我与太史令单大人,还有马大夫、杨大夫他们共同订正《六经》文字,将来还要镌刻石碑立在太学门外供后儒晚生取正。”他提到的太史令单大人是单飏,马大夫是谏议大夫马日磾,杨大夫是光禄大夫杨赐,也就是杨彪的父亲。
“您真是博学多才,熟知《六经》又能解音律、通数术、做辞赋、工书画,怎样才能同时掌握这么多技艺呢?”
“这其实算不了什么,”蔡邕一笑,“所谓触类旁通,只要有一门学问弄得精熟,那别的学问只要识其大体就不难了。诗有赋比兴,文有起承转合,音有宫商角徵羽,数有河洛九宫。一切学问只要得其大体剩下的就是用心而已了。”
“那么用兵与为政呢?”
“这个嘛……”蔡邕本是不肯亲近曹家人的,但此刻不知怎么了对这个年轻人倒有几分欣赏,加之桥玄的引荐便不再顾忌什么了,“你恰恰问到了最不容易的两样。我虽然不晓兵事但也知道虽有《孙子》《司马》《三略》《六韬》,但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非固定不变的,行阵之中瞬息万变似乎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或是随机应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