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帝曹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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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上) 郗鸿豫三难名士

熹平三年(公元174年)九月洛阳

孟德自那日受桥玄教诲之后果然对差使用心了许多,他一方面加强了对手下衙役兵丁的约束,另一方面又命人打造了赤、紫、青、黄、绿五色刑棍明晃晃的排列在榖门两侧,凡是犯令违律之人不避权贵一律当众棒责。就这样,几日下来果然有成效,莫说偷盗抢劫这类的案子,就是街面上吵闹争执的情形都少了。孟德原本就是个有志气心胸的人,经桥玄的点化便放开膀子专心做事;眼见差使有了成效就越发来了精神儿,也不再歪在衙里打瞌睡了,整日里带着兵丁巡街处处留心。虽说差使是有了点儿起色,但孟德心里还是惴惴的,多少有些牵挂桥玄他老人家,一来痛失幼子令人可怜,二来天气转凉应该去拜望一下老人家。可是多少次打好了主意又敲了退堂鼓,怕再被他老人家训斥一顿还在其次,主要是顾及和他走近了惹人说三道四。

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王儁跑来了。王儁说桥公请他一同去郊游。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公务缠身从来不晓得休息的桥玄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了雅兴,况且现在已经入秋天气转凉不是适合出游的时节。王儁却道:“这是我和子伯提出来的。府里出了这档子事,别看老爷子脸上不变颜色,心里还不定多难受呢!你不知道,你一走他叫人把那阁楼都拆了。咱们几个陪着他老人家散散心解解闷也是应当的。”孟德听了还怎么好说别的,就一口应下了,可是真到了时候孟德却着了急。原来崔钧举孝廉被外放当了县令,加上他父崔烈有得了个老生子,崔家双喜临门摆下酒席邀请客人,崔钧自然忘不了孟德,可偏巧与桥玄出游的日子赶在一天了。

孟德合计了许久,只得一大早先往崔府应个景。但一进门却见袁绍、袁术、杨彪等一帮子官宦子弟已经到了,难免得寒暄几句。

“孟德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袁术边说边一把拉住他胳膊。

“哦?公路有事吗?”孟德心不在焉的搪塞着。

“你送了本初一套自己注解的《孙子十三篇》,什么时候也送我一套?”袁术哂笑着指着袁绍,“要是别的什么文章也到罢了,惟独这兵法确是我最喜好的。我知道你给他一套,我到他那儿去借。我这兄长悭吝得很,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才给了我两卷,我拿去看了不到半日谁想他又堵着门讨回去了。”在场的几个人都笑了。

“别听他胡扯!”袁绍一扒拉兄弟的手笑盈盈地说,“我可跟他讲清楚了,这书是孟德借我的,还得还呢!他偏不信,拿起两卷撒腿就跑,那我能不去堵门吗?今儿正好,你问问孟德是借的还是送的。实在不信,去问许子远,还有咱们新任的县令爷也行!”

袁绍说的“县令爷”自然是今天的主角崔钧了,孟德本就无心与他们闲话,接着话茬赶忙打听“县令爷”在哪儿并推说有事儿,忙随着仆人奔客堂寻崔钧去了。等仆人领他到了客堂门口,早瞅见崔钧规规矩矩在堂上垂手而立正听他父亲崔烈的嘱咐呢!两旁坐的还有张温、刘宽、樊陵、许相四人,都是与崔烈熟识的同僚,也俱是他父亲曹嵩府上的常客。

樊陵眼尖得很,早一眼扫见了孟德,一转脸对张温他们诙谐道:“今儿可真是热闹日子,我还心说这堂上怎么一时间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呐!原来我们几个老家伙在这儿拜谒县令爷,打外面偷偷摸摸又来了个铁面县尉。有出息的年轻才俊都来了,后生可畏呀!快进来吧!县尉大人!又没有生人,要是得罪了你日后你拿五色大棒打我这老骨头可怎么得了呀!”

崔烈也笑了,“孟德到了吗?进来吧!今天没外人,你既是客又是有官儿在身的人,过来同坐就是了。”

“罪过呀!几位长辈都在,哪儿有我的座儿?”孟德笑着进来作了个罗圈揖。“听闻兄长外放了一县之长自然要来道贺,也拜望一下世伯和诸位大人。”

“好好好!”樊陵习惯性地捋了捋胡子憨然一笑,这是他一贯的做派。他平时无论想什么做什么脸上总带着笑,人们背地里叫他“笑面虎”正是因为这一点。“还有一喜你没听说?前儿你崔世伯又得一子,县令爷多了个弟弟你不知道?”

“再给世伯道个贺吧!”说着孟德又是一拜。

“得!又拜上了。”樊陵笑得更开了,“崔兄,我看曹家这小子有规矩,又晓得尊卑长上,当官儿也有一套,挺给他爹露脸的。我冷眼瞧的清楚,孟德和咱们钧儿才是好样的,既知礼仪又有学问见识,可不像外院那几个小子,晓得什么时务,仗着老子的名气整日吆五喝六的,香的丑的狐朋狗友一大堆……”

他这席话没说完,坐在他旁边外号“不开口”的许相生怕这“笑面虎”说出袁家什么话来,一个劲儿扯他的衣袖。

“樊兄夸奖得对,”倒是刘宽心思灵敏忙一句话叉开了话题,“孟德当洛阳北部尉很有作为,尤其是造五色棒维持治安,像这样不避权贵连五绶之人都要按律用刑,实是循吏作为!”

孟德听了心里纳闷:这话说我是循吏还是酷吏?刘宽名如其人,是出了名的“宽”,据说侍女捧热茶烫了他朝服他都先问人家烫手没有,自己这样执法,他怎么看得惯?

孟德假装没听出来,问张温:“张大人,您内侄德珪近日可来京师,来了一定叫他来找我。”张温的夫人是襄阳大户蔡讽的妹妹,蔡讽的儿子蔡瑁蔡德珪早年几乎长在他姐夫家里,是孟德幼年的玩伴,俩人都是出了名的淘气。

“等他来了我告诉他。”张温说,“他也大了,忙的事也多了。”

其实这几位大人的谈话不怎么自然,刘宽是忠厚长者、张温是干练能臣,与樊陵、许相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却都与崔烈相交,今天是偶然坐到一起的,话不投机现往一块儿拢。崔钧寻了个空子,忙拉着孟德出了客堂。“我的天呀!一大早就把我叫来讲大道理。后来刘宽又来了,这慢性子老头几句话翻来覆去说了一个多时辰,我腿都木了……对辣!哥几个都来了吗?”

“本初和公路在前面呢!子伯、子文他们恐怕来不了了,不瞒你说,我一会儿也有事,今儿原说好了要陪桥公出去走走,他家里出了事儿,我们几个陪他解解闷。”

“唔?桥公约你?孟德,关于他的这次的事你听说什么了吗?“

“没有呀!”孟德见他一脸神秘的样子,“不过当时我就在他家,总觉得这事里面有蹊跷,阳球都亲自来了。”

“这就对啦!今儿‘笑面虎’早上顶门来的,一落座就念叨这事儿。说是王甫暗地了打点京畿的官员,还给洛阳令递了什么话,连执金吾宋酆都不敢吭声了,这事含含糊糊就对付过去了。阳球本来还要深究余党同谋,可死无对证他也没办法了。”

孟德已经不感到意外了,这些年来朝廷的一丁点琐事只要寻根觅源多多少少都能见到些王甫的影子,这个老阉人说来也是富贵一门、荣及子孙了,却还是贪得无厌不肯收手。

“孟德你仔细想过没有,你不觉得害怕吗?”

“可怕?”他不明白崔钧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刺儿的字眼,“有什么事儿值得害怕?”

“你还能不知道?这实在与你们曹家荣辱有关。现在王甫已经是困兽之斗,他马蜂窝捅得太大了,要想平安终老就得冒险捅更大的马蜂窝!如今勃海王是死了,可还有……”

“嘿!大红脸!你在那儿跟阿瞒嘀咕什么了?”这一嗓子又尖又突然吓了孟德和崔钧一跳,闪目观瞧却是许攸一步三摇乐呵呵地来了。两人这才长出一口气,可说了一半的话却被打断了。

“丑鬼!你吃了什么了?这一嗓子跟夜猫子似的!你怎么不陪你师傅了?”

“咳!我可是奉了师命来给你们老爷子道贺的。子伯、子文可就不来了,我一人可代表我们仨了,一会儿开了席面我可得吃仨人份的!”说着许攸一扭头又对孟德说,“对啦!前两天我把你注的兵法给袁绍送去了,他没在我叫袁术转交了。”

“我才明白!今儿个一见面那瘦小子就来麻烦我,非要我送他一套。原来都是你招惹的。”

“嘿!你还别瞧不起人,那袁公路可比他哥哥识货多了。”许攸把嘴一撇,“你别看他其貌不扬、大大咧咧的,要知道他可是喝了磨刀石上的水有内秀的,像什么《孙子》《司马法》《三略》《六韬》多多少少都懂得点儿,也不见得就比你差。”

“哦?真的?”孟德半信半疑。

“行了行了!别耽误工夫了,师傅那头儿还等着你呢!”说着半推半搡笑嘻嘻道,“大不了我委屈一下,再替你吃一份就是啦!”

孟德还挂念着刚才的话题,什么事与他曹家荣辱有关?有心再问,却见许攸已经拉着崔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