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亨利三世和他的儿子爱德华一世在伦敦塔生活起居的地方是圣托马斯塔、威克菲尔德塔和灯笼塔，现在被统称为中世纪宫殿。

中世纪与当今的家居布置最大的不同，可能是当年的家居是会变化的，这里指的当然是中世纪宫殿和豪宅。所以，我们走进伦敦塔这些中世纪宫殿的房间时，要想象它们会具有多种用途。也就是说，它们一会儿是饭厅，一会儿是书房，一会儿可能又是会议室。“一天之内都可能用作好几种不同的用途，家具可能会换，也可能会重新布置以满足不同用途的需要。以桌子为例，吃饭的时候，桌子通常会放在支凳上，吃完饭之后，桌子就会拿下来。”今天我们的大房子，房间分别有各种各样的功能，这是近现代的概念（在凡尔赛宫及其众多模仿品中才能看见）。

这种不分功能的大房子至少在我年轻时（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中期）仍能看见，当时那些乡下的富裕人家，他们的居住模式与欧洲中世纪的富人很相似。

不过，中世纪的欧洲君主有一个特点是我们今天的富人所无法企及的，即有众多的宫殿可以选择。但与近现代的君主宫殿不同的是，他们的家具也随之从一个宫殿搬到另一个宫殿，从一座堡垒搬到另一座堡垒，结果君主不在了，宫殿也就空了。

2012年10月，有一处位于伦敦南部温布尔登公园的亨利八世的乡间宫邸出售，售价为2600万英镑，折合人民币2.6亿元。它占地15.2亩，分两层，有10间卧室、9间浴室和8间会客室，中间有一个小礼拜堂。20世纪50年代时，它也就卖1.3万英镑。

据《趣味生活简史》介绍，11世纪有个大乡绅在英格兰各地拥有72处财产，他仍然到处乱跑。君主搬家的习惯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庞大的王室家庭以及上千位仆人随从很快会把一个宫殿弄得污秽不堪，他们只能再搬迁到另一个宫殿去。我比较佩服的是路易十四的凡尔赛宫，他从小就深受贵族叛乱的刺激，等他长大了，就把上万个贵族圈到凡尔赛宫去，让他们胡吃海喝，玩闹纵欲，就是不能沾边权力，被一位耶鲁大学历史教授称为“贵族主题公园”，可以与迪士尼媲美。问题是，这么多人在凡尔赛很不卫生地活着，如随地大小便等，他们能忍受这么多年？

君主还要带着家具随身跑，这只能说明中世纪的物质生活还十分贫乏。一般的人可能没啥家具，他们没有固定的床的概念，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随意铺开一块布垫子或堆放一堆稻草，然后铺上一条毯子，睡下就是了。

中世纪居所还有一个与现代的不同之处，他们的生活无所谓隐私，而是向大家公开的。在欧洲，如今的私密概念可能直到17世纪才引入人们的生活。“中世纪的房间尤其是面积比较大的、称为大厅的房间必须招待所有的人：贵族及其夫人、孩子、仆从、朋友、游客、宾客、官员、请愿者以及食客等等。在同一个房间里，有些人可能在谈生意，有些人可能在玩游戏，有些人可能在煮饭，有些人甚至在自娱自乐。我觉得，我们应该把中世纪的生活想象为更像现在的集市，或一场永不停歇的晚会。”（《体验伦敦塔》）

即便是17世纪的凡尔赛宫，给我印象最深的事件之一是，一旦王妃临盆，大家要围观，据说是为了防止狸猫换太子。

在我们小时候的弄堂，大部分人的家里也是热热闹闹的，我们窜来窜去，不分白天昼夜。但这只不过是上海当年乡村化的复辟而已，有些老中产阶级家庭还是把私密的传统保留了下来：讲究小声说话，没有约好不能随意串门，等等。当时我注意到他们的这些特点，只是没概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