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杜弗的教堂之墓虽属子虚乌有，却多少透露出英国祖先的海盗精神甚至海盗立国的精神。

英国史前最著名的遗迹是巨石阵，用同位素碳14测定，它最早可追溯至公元前1848年，也即近4000年前。据德尼兹·加亚尔等著《欧洲史》记载，在西欧的石器时代，许多耕种者地区有一个共同的文化惯例，就是拖来巨石遮蔽死者，当作庙堂或部落祭祀的地方。它是一个集团社会和宗教的核心，也见于这个集团的边界线，现在还有许多留存，丹麦有3000多座巨石建筑墓地，法国约有5000座，不列颠岛有2000座左右。墓室可作几代人的家族墓地，有些土墩坟墓里，墓口到墓室竟长达10米，有一条通道直通坟墓的中心。在英国，墓室为家族好多代所用的传统一直沿袭下来。

《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老肖斯科姆庄案》中，千年家族坟墓是主要的道具。

老肖斯科姆庄住着全英有名的骑师诺伯顿爵士和他的姐姐菲尔德夫人，庄园归菲尔德夫人所有，她死后庄园将归已死去的丈夫的弟弟，诺伯顿拿不到一个子儿。姐弟俩的关系很好，最近他们入迷地把能募到和借到的所有钱全部投入自己的一匹赛马上，赌盘的赔偿达到惊人的100倍。

就在临赛前的三个星期，姐弟俩的关系发生惊人的变化，他再也不去看她了。姐姐原本就患有衰弱的心脏病及水肿症，现在很伤心，天天晚上郁郁寡欢，躲在家里，一瓶接一瓶地喝酒。她路过马厩，也不下来看看马匹，只是在车上向骑师道个早安。最不可思议的是，弟弟把姐姐心爱的狗送了人。一个雨夜，诺伯顿与一个陌生人在庄园的破烂教堂的地窖相会，由于那里经常闹鬼，谁也不敢跟踪下去。然后，又出现了可怕的事，在菲尔德夫人房间下面的地下室，其中央系统的暖气炉中发现了一小段烧焦的骨头。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福尔摩斯来到老教堂的地窖中：这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臭气味，破败的墙壁由古老的粗糙石头所砌，一堆棺材堆在那里，有铅棺，有石棺，由一边墙角叠起，一直堆到拱门以及黑暗的屋顶。油灯的光照在棺材上，可以看见有些棺盖上镶着半狮半鹫的怪兽图像，有的镶着爵位的冠饰，仿佛要把这个家族的荣耀在死后一起带走。

福尔摩斯开始仔细察看这个墓穴，由中央很古老的撒克逊时代看起，包括诺曼、雨果以及奥蒂斯这些世家大族，一直到18世纪的威廉爵士及甘尼士·菲尔德爵士。最后，他打开一具地窖入口处的铅棺，里面有一具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尸体，只露出一张可怕得像巫婆一样的脸，鼻子和下巴突出，一双呆滞的眼睛在没有血色满是皱纹的脸上睁着。这是菲尔德夫人的尸体。

这时诺伯顿走进墓穴，告知真相。

他的姐姐一个星期前已经死去，但他不敢公之于众，因为如果债主知道，一定要清算负债累累的他，而马厩和赛马首当其冲，他可输不起。他只能让夫人的贴身女仆继续装扮女主人，他和女仆的丈夫将姐姐的尸体搬入地窖，他们打开一具棺材，搬出里面的枯骨，把她放进去，然后把枯骨放在中央暖气炉里烧掉。女主人的狗一直紧追不舍，只能送人。

他希望，赛马结束后再安葬姐姐。

福尔摩斯还是原谅了他。后来，诺伯顿的赛马果然赢得大赛，奖金是8万英镑，替主人还清了债。

有个美国女作者反其道而行之，写了本《越糟糕，越精彩：一生中96个不要去的地方》，其中一处就提到巨石阵外已围上铁丝网，顾客只能远距离地观看它。当然，只要加点钱，还是可以进去近距离接触巨石阵的。她与那些为世界景点乱做广告的人一样哗众取宠。书里还提到，位于韩国非军事区的朝鲜挖过来的地道、土耳其浴等都不值得一去，而我觉得这些都不错啊。

在大英博物馆里，有一把英格兰东南部坎特伯雷出土的玉斧，年代至少与巨石阵同期，也可能早两千年。玉斧的形状像泪滴，比一般的石斧薄、宽和锋利。玉斧没装过斧柄，也毫无磨损的痕迹。换句话说，它是用来欣赏的，而不是实用的。

最离奇的是，在欧洲的文明中根本没有玉的地位，人们也不知道欧洲的玉产自何处，只能推测它来自中国，或者是中美洲。

可是，2003年考古学家在意大利的阿尔卑斯山接近云端之处发现史前的采玉场，玉斧的原料就来自那里。人们推测，当时的采石工人把巨石搬到意大利北部粗加工，然后送到法国西北部打磨，最后来到英国。

大英博物馆还有一件著名的黄金披肩，与巨石阵几乎同时期，发现于英国威尔士北部的莫尔德。大英博物馆馆长麦葛瑞格解释说，它更可能是一件短黄金披风外套，宽约46厘米，深约28厘米，用一整片极薄的金箔打造而成。它使用的金块，大小和乒乓球相当。从金箔的内部往外敲打所形成的整体效果，是不同形状的珠串经过安排和逐层变化，从一边的肩膀通到另一边肩膀，展现出环绕身体的模样。

人们通常认为，史前的英国社会是原始人聚居的地方，没有可辨识的文明。巨石阵也是受埃及金字塔东方文明的影响，从那里来的移民修建的。现在，从玉斧和黄金披肩等文物看，英国当初并非孤立，而是欧洲贸易交流的一环，巨石阵应该是西欧的原创，由各个地区相互影响而成。例如，和披肩一起发现的一堆琥珀小珠子，想必来自莫尔德2000英里外的波罗的海地区。

而莫尔德埋葬披肩的地方，相当接近欧洲西北部青铜时代最大的大欧姆铜矿，它开采的巅峰期为公元前1900年到公元前1600年。穿这件披肩的人，极有可能与这座创造巨大财富的铜矿有关，但打造披肩需要的大量黄金来自何方？至今仍不清楚。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披肩的尺寸太小，成年男人根本没法穿，但它确实被穿过，能穿它的只能是十几岁的青少年或女人。在那个年代，很少有人能活过25岁，大部分小孩活不到5岁，即便十几岁也已经算是那个时期的成人。也就是说，披肩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十几岁的成人。

这不列颠岛上的文明是凯尔特人创造的，他们以今天的德国南部为起点，向大不列颠、爱尔兰、波希米亚、高卢、伊比利亚半岛、意大利和巴尔干半岛扩展，公元前1000年至公元前500年在西欧、中欧占据优势。凯尔特没有政治上的统一，也没有形成帝国，但其文明是欧洲史前史的顶峰之一。凯尔特的文明带有浓重的巫术意味，巫师是一个重要的群体，其精神可能一直传承到今天的哈利·波特。但在基督教来临之前，凯尔特人没有书面语言。

我们已经知道，罗马人曾占领英国350年，使它成了帝国的殖民地。公元450年，罗马人撤出英国，凯尔特人刚刚享受片刻的太平，更加强悍残暴的敌人接踵而至，盎格鲁人、弗利然人及两个来自北欧相同地区的族群即撒克逊人和朱特人，来到大不列颠。

盎格鲁人是日耳曼部落的一支，《英语简史》说，今天在德国西北部的史列威荷斯坦，通往丹麦途中的一个小角落，居民讲话仍接近1000多年前英国人说话的方式。

弗利然人也离此不远，现住在荷兰北部、德国西部的海角湿地及沿荷兰德国海岸突出的一排岛屿上，仍有30万弗利然人，他们说的方言更接近英语。

当地的凯尔特人要么被征服同化，要么灭绝，要么逃亡到威尔士、苏格兰和康瓦耳，还有对岸的法国。康瓦耳有英国著名的锡矿，在古时，它与黄金披肩的发现地莫尔德的铜矿，是英国大部分青铜器原料的来源。

凯尔特人也有反抗的例子，如传说中的亚瑟王和圆桌骑士。

奇怪的是，罗马人与凯尔特人并没有为今天的英语留下多少遗产，罗马人在大不列颠留下不到5个字，而西班牙人和高卢人在罗马帝国的统治下产生了西班牙语和法语。凯尔特人留下不到20个字，多是地理名词。

同拉丁语一样，曾称霸欧洲的凯尔特语并没有消亡，现在还有50万人在说这种语言，不过，他们分散在各地，影响薄弱。而且，他们至今各自为政，如同凯尔特人、苏格兰人无法理解南方100英里外的威尔士人。今天，凯尔特人仍在式微中，20世纪初，加拿大的某地尚存10万名凯尔特人，多数是由苏格兰高地强制驱赶到这里的。但今天，他们的日常用语已听不到凯尔特语了。

外来的民族一片混战，最后留下了撒克逊人，盎格鲁、朱特等民族不知何时慢慢消失了。

我们只知道，公元597年意大利传教士奥古斯丁受教皇委派，带领40名传教士来到英国，在一年内引领肯特王国的艾西伯国王在其首府坎特伯雷改信基督教。比尔·布莱森介绍，这也就是为什么今天英国教会的主教即便住在伦敦也被称为坎特伯雷大主教。也因如此，在100年间，基督教迅速传遍全岛，让人民的读写能力得到大大提升。

大英博物馆有一幅世界现存最早的基督图像，在英格兰多塞特建于公元350年左右的欣顿圣玛丽别墅的马赛克地板上。这是一幅齐肩的人像，图中胡子剃得干干净净的男子大约与真人大小相同，金发往后梳，身穿紧身大衣，长袍紧裹着肩膀。他与后世的基督形象不符（比如该是大胡子），但后头有两个重叠的希腊字母chi、rho透露了他的真实身份，这两个字母是希腊文基督的头两个字母。基督教兴起的头一两百年，由于犹太教传统中不得制作偶像的规定，不可能艺术地表现基督。而且当时基督徒仍受罗马当局的迫害，图像绝不会出现在有权势的罗马贵族的家中。公元312年，在大战前夕，君士坦丁大帝见到天上出现四个火红色十字架形象，伴有“依靠它，你将获全胜”的字样。胜利后的君士坦丁大帝颁布米兰赦令，基督教从此在罗马全境合法传播，君士坦丁大帝也在临死时皈依基督。这幅马赛克画应该是在米兰赦令颁布后制作的，工匠把它与罗马诸神一起铺设在别墅的地板上。10年前，老友康莹归国，已是五旬节教派的传道人，他告诉我，其教派的宗旨对当年君士坦丁大帝的改宗不以为然，因为许多人不是为了信仰，而是为了赶时髦而信了基督，这就埋下始乱终弃的祸根。今天五旬节教派要拨乱反正，要通过检验圣灵是否真的附体，比如会说方言等迹象，来判断其信仰的纯正与否。这应该是清教徒中比较激进的教派吧。

公元427年，罗马皇帝明令禁止在马赛克地板上拼制基督图像的行为，而且下令铲除所有现存的图像。而英格兰早已脱离罗马的控制，这幅马赛克画得以保存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