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哦对……这里又得偏个题。那时的朝鲜人十分宝贝千金丹。千金丹，你还记得吧？在甘草和肉桂粉里加上点儿薄荷，再倒进两寸四格的模具板里加热凝固，横竖十字切开后再撒上点儿金粉银粉。原本只是无害无效的清凉剂。拿出一片里的三四十分之一那么大的三角形的一块，有头有脸的富豪也愿意三叩九拜求我住一晚。要是有一片的三分之一那么大，那就可以让那个时候的郡守，相当于让目前县知事级别以上的大官员倒立着给我做向导，这就像在听童话故事吧？再加上我当时穿着从前日本骑兵中士的军服，戴高帽，穿长靴，身披红色毛布，拿着棍头枪[5]……不准笑。正好当时玄洋社的前辈们来见大院君，戴着黑漆帽子[6]，穿着直垂[7]，骑马前往京城府。我手抚长鬓，递出镶着金边、明信片一样质感的名片，上面用一号字体印刷着：日本帝国政府视察官，医典博士，三等功，轰雷雄。轰雷雄，意译则是胆大、有勇气。这么个伟人风格的名字，一般人看到都会晃了眼，被一些华族或者华族以上的人拿来四处吹捧。

在这样的势头下，我花了十年时间，北起图满江的鲑鱼，南至对州[8]的冬狮，彻底调研了这片海域……这次我回到日本，拿着水产讲习所长的介绍信，气势汹汹地巡视了沿海各县政府、水产实验场、以及各著名渔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大家去朝鲜半岛捕鱼，如此，又过了十二年。那个时候正赶上日韩合并，这十二年间，前后五十万渔民有如大河决堤之势移居朝鲜半岛，盛况空前。历代统监和总督中，山内正俊大将阁下最是认同我的功劳，一下子就把我提拔为朝鲜总督府[9]的技师，待遇同官职中的大佐相当。虽然有米原物产伯爵和浦上水产翁二位在，但这事情只要是与朝鲜半岛的产业有关，任谁都得向我轰技师请教意见，否则就没法做事……我的得意你可想而知。

可是好事也只到这里了。至此为止事情到还算是一帆风顺，但此后就变得很棘手了。之后我被迫与潜伏在全国各地的炸弹不法分子正面交锋，可最后还是变成了我一个人的战斗，丝毫看不到尽头。

又或许是我一流的野性在作祟吧。

但实际上事情的起因是很无聊的。

正如上面说的，我成了总督府的官员。对一介渔夫来说，可谓是位极人臣了，但我却怎么也不得劲。穿着朝鲜的甲胄，那甲胄单衣上有着灿烂的金丝段，很是花哨，外面再穿上方方正正的礼服，煞是威风，但我总觉得这不合我心性。比起被山内阁下宠爱的喊“小轰，小轰”，我更喜欢五十万乡野渔夫“老爷子，老爷子”地喊我。这心情只有真正懂的人才知道。当我终于下定决心将我这番心事向山内阁下吐露时，山内先生擦着他那光头上的汗，大笑了起来。当时一同在场的蒿塚产业科长都说从没见过他笑得那么厉害。

结果就成立了以我为中心的东洋水产工会，并将根据地设在釜山渔市附近的岩角上。费用来源就由各地官府向五十万渔民统一征收，每户每年二十钱。半官半民地对渔民进行保护与指导，完善福利，同时向大家传达总督的意思，从此将捕鱼范围扩大，北至俄领地的沿海州，西至大连海以及支那海。真是无与伦比、堂堂正正的事业啊。我因有了安身立命的事业，整个人都欢欣鼓舞。可实际上刚开始那会儿，最让我震惊的是工会集资竟然凑不起来。

真是小气，每年每户区区二十钱，而且没有类似税金的罚则。因为收钱的对象是在海上飘着过活的人，一开始我就有了征收困难的心里准备。本来预计收五成的话能有个七千块，可最后连四分之一都不见得有。实际上我的工资根本不够……事务所的房租，再加上请一个办事员和一个勤杂工的工钱……连这些基本事项都难以应付……真叫人泄气。

另外，我脱离总督府，成立水产工会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朝鲜半岛。走哪儿人们都尊敬地叫我“老爷子，老爷子”。当时忙得什么都要管，什么争夺渔场、取缔发动机船的拖网、渔市的争执、税金的请愿，反正什么都来问我，除此之外连新生儿取名、相亲嫁娶、收养孩子、船的命名下水典礼，请神接神（海神金毗罗和财神惠比寿）这些也都来找我，各式各样的事情没完没了地找上门来，一时间忙得我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