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晚饭沉闷而沉默。布鲁斯的妈妈曾警告她的丈夫，丽娜的日子不好过，他们不敢放任自流，就像他每周工作后的星期五晚上经常做的那样。于是他们坐下来，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丽娜。她坐在布鲁斯祖母那继承下来的摇椅上，弯着腰听着收音机，听着小调，看不出对她在想什么，因为她的眼是那么的闭着。

她拒绝按照布鲁斯妈妈的建议躺在床上，宁愿躲在餐厅的那个角落里，多年来，这里已经成了家庭成员的避难所。

餐厅是房子的焦点：位于公寓的中心，是最繁忙、最忙碌的地方，家庭聚会和很多争吵都发生在这里。因此，在那里很不可能感到真正的孤独，尤其是那把老式摇椅，斜放在房间一角巨大的收音机前，几乎碰到了家里吃晚饭的桌子。

危机几乎都是在傍晚六点左右发生，因为那是一天中两个家庭所有成员在一起的唯一时间。

早餐是四道菜。先是布鲁斯的爸爸一个人在餐厅，他工作得很早。

然后是九点然后是去上学的孩子们。

最后是家里的两个女人。

而在傍晚时分，他们能聚在一起，且经常在马克面前吃晚饭。马克和母亲吵架后摇晃得厉害或丽娜她对自己的厨艺的批评非常不满。如果她听到一个小小的不满的嘀咕声，就可能在吃饭的时候停止她的服务；还有可能把自己扔进摇椅里，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所以家里的其他人通常都把鼻子扎进盘子里，不敢发表任何意见，因为敢发表意见就会引发最彻底的大混乱。

丽娜在大家面前这样闷闷不乐，是为了让家里其他人感到内疚，而家里人在这个家里也已练就了很多内疚。

布鲁斯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他能看到姑姑的轮廓，突然间感觉她老了，几乎弱不禁风，她，是这个家庭的恐怖。据说她越来越像她的母亲，多年来她一直以娴熟的手腕领导着这个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放弃了所有的挣扎，躲在她的收音机前，满足于不停地喃喃自语，她嘴里这些侮辱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所有人。事实上，丽娜也得确越来越频繁地退到餐厅的角落里，甚至有时放弃了家务。

布鲁斯猜想也许有东西在酝酿。也许丽娜要告诉他们一些会让他们都吃惊的事情；或者她要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行动。布鲁斯为马克感到害怕，他知道马克正躲在他那块小地盘上，他在魔法森林里成功地超脱了出来；他看到这个女人正被自己的脾气推到了疯狂的边缘，她可能会扑向他的孩子，只要手臂一挥，就能把他再次打飞。

然后他明白了一件事：危险的不是马克一个人，而是他们所有人。

丽娜突然转向他。她猜到了他的想法吗？她看了他几秒钟，然后说

“你们闻到焦味吗？”

布鲁斯妈妈跑到厨房，回来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里什么都没有。一切正常。

丽娜继续盯着布鲁斯。

“马克呢？”

他拿起刀叉，切了一个小的一块鱼肉，他送到嘴边。

“我怎么知道？你雇我看着他？”

丽娜起身看看屋外的街道，她一边揉着肾脏，一边走到放扫帚的储物柜前。睡觉前，她还得把屋里扫干净。她一直等到天黑，现在，为了避免尴尬，她总要做点什么。

等大家都上床后，一个身影，马克的背影终于出现了，他从厨房的窗户溜进来来，兴奋得像只跳蚤，自言自语。他似乎不愿意推开草坪上那扇关闭栅栏的金属门。也许他一直害怕等待他的是什么……或者他将会做什么。

在家里，马克是不允许碰火柴的，好像他还是个孩子一样!这让他很生气。常常在丽娜和布鲁斯妈妈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就会走近挂在墙上放火柴的铁皮盒子，偷几根火柴，然后躲在小屋里或巷子里。但他并不像邻里的其他孩子那样马上浪费掉，他有时会在画廊下看到他们在烧旧报纸，或者试图点燃让他们恶心的香烟。

马克则会先把手指浸泡在酸涩而略带恶心的硫磺味中，把鼻子伸到合拢的双手之间，用力呼吸，长时间闭着眼睛。它闻起来像地狱之门。

他曾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听一位牧师在讲坛上说过，当罪人到达地狱之门时，他先闻到硫磺的味道，再闻到火焰的味道。牧师还说：“当有了犯罪的冲动时，打开一个火柴盒，把它靠近你的鼻子，感受一下在地狱之门等待你的是什么!”

那天整个教区的人都来到了永世诅咒的门槛前，罪孽一度减少。

但马克，却经常回到那种味道，这种刺鼻的气味让他害怕，但同时也吸引了他，他知道，只要有一根不起眼的小棍子，就能引发大灾难，这让他安心的同时也让他恐惧。当一切都会出问题的时候，当他将成为世界上最不快乐的孩子的时候，当他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的时候，他会用一块浸泡在硫磺中的木头释放出无法挽回的灾难，火，他的生命和别人的生命中的火，这将净化一切。而这个世界，他的世界，可以重新开始。

此刻的他，想象着那闪烁的火焰接近学校的木栅栏，他的清漆课桌，他的老师的袍子，最重要的是，他母亲的头发。头发是大脑的延伸，如果把火烧到别人的头发上，这个人也许是重新开始，像一个新的人，像一个孩子，像一个婴儿……

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他的母亲能改头换面。

但是，即使在他最疯狂的幻想中，也从来没有把火焰引向任何地方。因为在发现魔法森林后，火天堂，他的第一个避风港，已经退居二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