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马克再次翻进了邻居奶奶的空房子，他的鼻子还埋在手里，像他喜欢的那样，蹒跚地走着。这是他妈妈反复强调不允许去的地方，却曾是他最幸福的地方。

走廊里堆满了行李箱、板条箱、纸箱。客厅里的家具都盖上了白布。钢琴已经被搬走了，说明这一切，音乐和其他的东西一样，都已经结束了。墙上没有了框，只有淡淡的长方形，露出了墙纸的真实色彩。有一种灰尘被搅乱的味道，旧物被打扰的味道。

在被遗忘的角落里，在橱柜底部堆着折叠了太久的布料的，里面的樟脑丸还保存着一些从另一个时代继承下来的味道。

在走廊的圆形凹槽里，曾经摆放着一个煤炉，通过天花板上挂着的管网为整个屋子供暖，那里躺着一个巨大的红色挂毯旅行包，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旅行包，他一生所有的财富，所有的知识，都是从这个包里出来的。书籍，从来都是一样的，而且总是引人入胜，他以惊人的速度学会了使用乐谱，写字纸、画纸、毛笔和水粉。他最心爱的猫咪，他的老朋友莱西经常坐在这个旅行包上。如果他跪在这个包袱前，如果他打开包袱，他最后十年的生命就会一下子跳到他的脸上。他坐在包上，火柴盒压在他的心上。

没有它们，仿佛活下去的意义淡了，但死亡让他害怕。因为地狱之门和后面的东西远比硫磺的味道更可怕。跟它们走，把他也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带他去他们去的地方，那肯定不是地狱的门槛。

一切的一切，它们走后，他还能留下什么？他刚刚拆毁了魔法森林，他唯一的发明，他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没有莱西，在一个拒绝他的世界里，他如同行尸走肉。

一道近乎透明的影子从他面前经过。它们，也渐渐消失了。也许他们根本就看不到它们。它们，旅行包，莱西……对他来说已经不存在了。他又回到了现实，感受到被现实拒绝的痛苦，他认为地狱之火肯定没有那么可怕。

“我让你们失望了。就是这样，不是吗？你们想和我做一些我不懂的事情，我没有达到你们的期望。对不起。但你们从来没有告诉我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们给了我这么美的东西，我想给大家看，但你们让我等。你们总是叫我等。为自己保留一切。不是为了显示什么。但等什么？让我做好准备？但准备好什么了？准备什么？你给我的东西，反正周围的世界都不懂!为什么我有这么美好的东西，却不能分享？当我走出这里的时候，我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我妈妈告诉我，我要被关起来了!这是否意味着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些东西，永远也出不来，永远也不能表现出来？我不想要只属于我的东西，只有你们知道的东西!我不想再一个人生活下去，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只在这里弹琴？为什么只在这里写？我想在任何地方都能做到这一点，而不至于听起来像个疯子……”

他说着说着就起身开始在屋里跑。但他始终无法真正遇到莱西或是邻居奶奶。他走到透明影子消失的地方，害怕有期待。可什么也没有。然后他意识到，重逢永远不会到来，因为莱西和邻居奶奶的确去了天堂，对，应该是天堂吧。他们在这里给予，传递，他们已经这样给了，他们的伟大的爱……而他让他们失望了。而现在他们走了，他连补救的机会也没有了。

忽然，他跪在走廊中央，在那个装着他一生所有宝物的箱子前，开始捶胸顿足。

他说：”都是我的错，我现在知道了，但你们不要完全放弃我。至少给我莱西，让它重新出现，就像您死后会在我梦里出现一样。我发誓，我会和别人一样。我发誓，我不想与众不同。”

莱西是一只普通的猫，虚幻而又平凡。他会像猫一样嬉戏，他会在马克的腿上蹭来蹭去，他会要求和马克睡在同一张床上，睡在同一个枕头上，他饿了就会发脾气。但它又不普通，它会说话，它说出很多知识，很有幽默感，还会有爱的宣言，尽管只有马克能听懂。

这是马克那叛逆的姐姐离家出走后，马克突然用于的特异功能。

可惜，此时此刻他没有如愿看到莱西的到来。他明白，他再也见不到毛绒绒的莱西了，甚至在梦里都难遇到了。真的是一切都结束了。

他要离开这里了，没人喜欢他，他不情愿也必须搬到祖母老家那里了，可那里也许只是另一个拒绝他的世界。他就像个怪物，来自地狱，却活在人间。

他轻轻地弯下腰，拿起火柴盒，打开它，让他的肺部充满了硫磺的味道。

“来吧，莱西，来吧，我的朋友……我们会重新开始。”

小木棍裂开了，立刻燃烧起来。马克把纸箱放在红色挂毯箱子的一个褶皱处，把燃烧的火柴扔进去。

一个美丽的火焰，而且有很浓的净化硫磺的味道。

马克的脸露出了亢奋和喜悦……

夏夜的街道被墨水染成了黑色，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一阵很温柔的风有时会把树缠住，发出沙沙的声音，伴着屋子里纯净的火种噼啪的声响。这是重生的乐章，离别的挽歌。

一个小男孩躺在阳台，双手背在脑后，双腿交叉，他似乎在做梦，梦见莱西在跟他聊天。身旁的火苗像红色的巨蟒不断伸展身躯，占据地盘。

……

那年的夏天，在暑假开始前，在那一夜邻居们慌乱的的叫喊声中提前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