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发现门被锁住。他可以随时爬上通往阳台的三层台阶，而不用担心自己要以什么方式才能进入邻居家的屋。在热浪最盛的时候，当街上的一切都在沉睡，只有蝉的鸣叫声能穿透粘稠的湿度，或者在暴风雪过后，在街道沉睡在两英尺厚的积雪下的静谧中，他所要做的就是推开门，门就会打开。

从他穿过门廊的那一刻起，就会有另一个时代的气息向他袭来。在那盏与外面天气无关的灯下，那些永远不变的、永远年轻的、永远年老的、可以互换却又大相径庭的、既严肃又快乐的女人，把他的生命握在手里，引导着他这个孤独而又与众不同的孩子，走向一个非常广阔却又非常令人不安的世界。还有他的猫，一只比他更擅于串门的黑猫，可以在两次抚摸或两次在炉兜上小憩的间隙，能让理解像手臂一样长的关于感情的单词，能把不为人知的概念变得简单易懂。

但在一个令人窒息的午后，当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发现门锁了。到了楼梯底，他弯腰以防撞到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溜进了邻居家的花园。他坐在凳子上，让路人以为他在祷告。任何人都可能会认为，他像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小男孩一样，把几个小时的时间投入到他的工作中去祈祷。

他的心平静后，开始串门行动。

他看到门口的玻璃上自己的影子。一个痞痞的，略显蹒跚的少年，他的背已经因为长期的愧疚而驼了起来；一个美丽的曾经的孩子，一切的一切都给了他，而他却在消化不良的知识的重压下，开始失去了立足之地。

他不假思索地转动门把手，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过了几秒钟，他才明白，因为锁住了，所以打不开。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他转身、转把、推门，其实什么都没想。然后，他一下子明白了真相，他在短短的一瞬间觉得，他将用余生徒劳地推着那扇门，看着它的影子老死在玻璃中。

而他这才注意到了门铃，在他的右边。它一直在那里吗？这不是明摆着突然冒出来告诉他，从现在开始，他要想接触这个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接触的房子里的宝藏，必须要经过允许吗？

哦，对的，一直在那里，我想起小时候他独自来邻居家看他的莱西时，他就一直大方地按这个打磨过的铜质按钮。

然后，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门就会打开了。邻居老太欢迎他，但他更在意的是莱西这种跑来串门陪老太的黑猫。莱西是他和邻居老太共同的寄托。然后又是咔嚓一下，门关上了。

马克会在邻居家阳台的地板上摆出了他最喜欢的姿势：趴在地上，伸开双臂，然后邀请莱西坐在自己的肚子上。莱西已经立即服从了，但马克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因为他的猫已经没有什么重量了。马克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年轻人，手掌张开，双脚交叉，和莱西说着悄悄话。

“你在我身上睡觉的时候，很重。我能感觉到你的重量。天气很热。你在我的肚皮上伸了个懒腰，一直往下，你把你冰凉的鼻子贴在我的脖子上。我在抓你的耳朵后面，因为你告诉我，我抓你的时候，你最喜欢那里。你的爪子有时候，无意间，让我很不爽。只是有点疼。我不是在抱怨。我们就这样呆了很久。嘿，你告诉我你能听到我的心跳，但我倒想听听你的。”

马克经常和莱西说话，他们是朋友。

莱西没有说什么。马克知道他在听他说话，因为他抬起头来几秒钟，莱西正在看着他。莱西总是等马克抱怨完了或者热情完了才“说话”。

“好了，轮到你说了。”

马克突然抬起了惊讶的头。马塞尔看到了它小胡子、漂亮的眼睛、尖尖的耳朵。

然后，莱西“喵”了一声。

……

这是他和莱西最美好的时刻之一。

后来的他，经常如今日这样翻上邻居家的阳台上，不同的是猫已不在，老太也不在。

再后来的马克已经好几个月什么也学不进去了，他的教育突然被打断，原因他不知道，而且他知道这完全不公平。这里是唯一能让他和心里的莱西继续说说话的地方。

两滴眼泪从他的脖子上流下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很久以前就流过了，几天，也许是几个月；眼泪绕过他的鼻翼，划过他的脸颊，然后轻轻地滚落在他的脖子上。他意识到，在他明白莱西消逝的那一天，他已经开始哭泣，今天是一切都将停止的日子：他的眼泪将停止流淌，他的心将停止为他的猫而跳动，因为他甚至将不再为他而存在，这个夏天已经亲口向他宣布：一扇锁着的门对他来说意味着一切的结束，现在他将只是一个迷茫的少年，在这个不懂他的世界里。

马克感觉自己的整个生命都随着空气离开了身体，一下子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空虚无知，就像六岁时候那样。他才六岁......他才六岁，他什么都不懂，他的小猫咪走了，他的小猫咪死了，被他自己害死了，闷死了......

马克觉得自己像一只很小的狼，是一只生病的幼狼，它被困在陷阱里，努力收起自己仅有的力量，以免永远沉沦在疯狂之中，或者死亡。

突然，母亲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这个小狼崽一跃而起。

丽娜站在金属栅栏前喊：

“你在那里做什么，躺在没有人居住的房子的阳台上!多少次，多少年了，他们都没有告诉你不要去那里吗？”

丽娜穿过地板，爬上了三层台阶。这一巴掌打得他的耳朵响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弯腰避开了老妈的第二波袭击，跑出了楼层。

丽娜站在阳台中央。她知道自己正站在儿子疯狂的门槛上，站在一个禁忌世界的入口处，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不会生出不正常的孩子，因为没有比这更不正常的事情了。十年来，这个世界一直在蚕食着她孩子的生命。她还想到了可能有恶灵缠绕这马克，在愤怒的驱使下，她向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喊：“快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滚出去！让我们单独呆着！看在上帝的份上，放过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