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布鲁斯看着自己的试卷，仿佛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考卷一样。一个白色的大方块，里面的字母组成了单词，单词组成了句子，句子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包含了问题的答案。他已经回答了每一个问题，但他并不确定正确与否。他可以看到题目下的空白处写满了他的字，相当丑陋，少了几分平时的稳重感和控制感。

他的手仿佛独立于他的意志，没有听从大脑的命令，写出了自己大脑都不懂的问题答案。他都不知道考试是不是真有那么难，但有一种不祥且强烈的挫败感。

在刚刚过去的整整一个小时里，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已经占据了太多的空间，他感觉到心脏在太阳穴里跳动，他甚至相信全班同学都能听到他的声音。这个班级是一颗巨大的心脏，仿佛全校、全市都能感受到它的跳动。他的大脑在背叛他的心，而他的手在放飞自我。脑门上仿佛飘过弹幕：布鲁斯，平时成绩很好，但刚刚考试失败了，他要做的就是以死来抹去他的耻辱。

他用手从上到下抚了抚卷子，仿佛要把卷子上的褶皱去掉，或者是他手摸到的可能是愚蠢的答案。离下课铃声只剩下五分钟了。这时候他应该全速重读，纠正了几个明显的错误。但他的右手却继续着这个他不懂的荒唐手势，自动的、不受控制的，这也是在没有他的意志参与的情况下完成的，他怀疑自己是否能停止。有几个学生已经站了起来，他们大多可怜兮兮地低下头，把考试的东西放在老师的桌子上，然后离开教室，就像一个人离开监狱一样。他们把重负交了出来，瞬间就感觉轻飘飘的了。有几个人甚至发出了欢呼声。

走廊里已经可以听到跑步的声音。筋疲力尽的孩子们从楼上所有的教室里逃出来，不惜一切代价想发泄一下。

布鲁斯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试卷上了。上面的教室里刚刚有人把重物掉在地上，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一个看起来像洞一样的褐色小点，而且是他从未见过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教室的天花板上有个洞......

他仿佛那个洞在滴墨水，他不知要滴多久才会淹没他的教室。一个星期？一个月？整个夏天？多么壮观！

他仿佛看到教室的地面呈现海水的颜色，墨水水面缓缓上升，舔着课桌腿，没过座椅、黑板的底部；他看到白白的试卷漂荡在色蓝的墨海，然后永远沉浸在碧绿中。它将在他的心海里生出美丽的绿光。淹没的不仅仅是记忆，还有一次失败的考试的存在。

下课的铃声一下子切开了他的梦。全班人把自己的碧绿液体清空。考试，失败与否，依然存在。稀里哗啦都在交卷啦。他最后看了一下自己的卷子，他瞬间相通了很多答案，但为时已晚。老师已经在像他招手示意交卷，就像死神的召唤：来来来，来接受最终的审判吧。

布鲁斯不想回家他想赖在学校，在太阳下燃烧，直到有人来接他，他心烦意乱的母亲或他的姑姑。然后抱着一些希望，希望她们会说：“没关系，一次失败的考试而已。你可以用数学补回来。”

麦克同学不知趣地靠过来，问他：“考得怎么样？我没抄。我放弃了。”

布鲁斯沮丧地回答：“我没放弃，但也差不多，考得很烂。”

麦克压根儿就不信，也可能因为布鲁斯考试时不配合他“搞事情”，心里不平衡：“装，你就装吧。每次多说没考好，每次分数都不低。”

布鲁斯耸了耸肩：“信不信由你。”

“不可能的!不会吧？你确定吗？要不要我安慰你？”

布鲁斯没期望麦克的安慰，真要他安慰，那就成了板上钉钉的失败。但有他陪聊着，布鲁斯愿意往家的方向走了。

他们默默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魔法森林”的附近。

麦克突然说：“我知道你没有错过考试，你这么说只是为了讨好我!”

讨好，这对于布鲁斯来说，实在是太过分的字眼了。胖女人的孩子感觉真想朝麦克大吼一声，踹他一脚。麦克老是抄布鲁斯的答案，谁要讨好谁？但布鲁斯的理智没让他这么干，因为没必要。

“你先走吧。我自己逛一会儿。回见。”布鲁斯冷静地支开麦克。

麦克没有领会这是布鲁斯快要发脾气的信号。

“你太傻了!你突然间怎么了？一点道理都没有，一下子就把我弄走了，好像我不存在一样!你这人真是自我。”

布鲁斯已经听过几百遍这种连珠炮了，他转过身独自走开。他不再想听麦克唠叨。但他也知道，就算他发狠走开，麦克也不会拿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