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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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Chapter 13 地摊记(2)

韩笑用筷子夹起一片小时候最爱吃的藕片送到母亲嘴边,母亲笑着接入口中。他又夹了一片递给父亲,父亲将碗端起来接。坐在正对面的外婆温暖的笑容绽放开来,牙已掉光,更显慈祥。

这是韩笑此生做的最后一个梦,美丽而温馨。可是,外婆终究还是因为病重而黯然离世。那个时候,母亲正在开往BJ西的火车上彻夜难眠。

火车到达终点站的时候已是黄昏,人来人往,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人满为患。工作人员前面带路,她随后跟着,每向前走一步,心里就多一分痛处。见到韩笑的那一刹那,她知觉自己眼前发黑,双腿发软,突的一下就坐到了冰凉的地板上。在场的人还没来得及去扶她,她便嚎啕大哭起来。工作人员见此情形,有点不知所措,除了稍加安抚,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只好去倒了一杯热水端了过来放在椅子边上。

饭点时分,工作人员给她送来盒饭和水。直到哭到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她才有些无力地理了理思绪,起身朝周围看了看,见没人,便走出房间朝外面看了看。有人便走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她想了想,说:“我儿子上火车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会给家里带回点东西,但我刚才找了很久只找到一个钱包,里面只有身份证、名片和一张女孩的照片。请问一下,你们有见着其他什么东西吗?”

“你说的这三样东西都在,至于其他东西,没看见啊。”

“哦……那……”她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开口,却又不得不开口的样子让人看了难受。“我现在可以带我儿子回家吗?”她又停顿了一下,对方刚想搭话,她又接着说道:“不好意思,我现在身上没钱,你们能帮我买张回去的火车票吗?”

“当然可以。您稍等,我现在就去买票。请问您是要回哪里?”

一把干柴,一根火柴,一个饼干盒。

买不起棺材,火化不起,更买不起骨灰盒,办不起丧事。她选择以最简单的方式埋葬自己的母亲和儿子。

早晨接近五点钟的时候,西班牙点球大战打败葡萄牙。韩笑最喜欢的球队告别了2012年欧洲杯。C罗没有哭,只是特别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像韩笑当年听说父亲在救人时一同淹死的那一刻没有哭一样。那时韩笑以为父亲只是又一次屏住呼吸潜入水中救人,但是那一次,父亲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站在桥上望着远方,眼泪瞬时汹涌澎湃地往下流淌,遮住了远方的一艘渔船。那船正飘荡在江心,一晃一晃,仿佛它本就不该处在自己也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地方。

她终于将老家那条以前用来打鱼的破船划到了江心。一直划,一直划,沿路撒着儿子和母亲的骨灰。此时此刻,她已无可眷恋,生命当中最后的希望之灯彻底熄灭。当最后一抹骨灰飘洒进江中的时候,她很轻松就完成了自己生命当中的最后一跃。

她本打算死得轰轰烈烈,她本打算死的时候不让任何人为她落泪。这一刻,上天眷顾她,再也没有人为她落泪。她再也不用为任何人担心。韩笑的笑容,在她入水的那一瞬间,变得异常清晰。

韩笑,若有来生,你定不要生在贫苦人家。若有来生,纵使母亲倾家荡产,也要叫你圆了足球梦想。

栀子花开的季节。门前的李子树上挂满了李子。大门两边的门头上都插上了艾叶。

夏小夏抬头看着大门上的两把锁,心里很是不爽,气嘟嘟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程妙妙的电话。“妈,今天过节呢,你们在哪儿?我不是告诉你我今天上午十点到家吗?”

电话在口袋里响了十几下,程妙妙才将手就着田里的水洗干净,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便喊道:“喂,夏啊,我和你爸在田里插秧,你要不要下来帮忙啊,要不然中午赶不回去给你做饭吃。”

“哦,在哪里?还是老地方吗?”

“咱家总共就两亩田,你去年下来过的。”

“还是那里吗?我知道了。我把东西放隔壁家去。”夏小夏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回包里,朝隔壁家走去。

一家三口齐心协力,总算在中午之前把两亩田插满秧苗。夏小夏到的时候,田里其实已经插了三分之二。

回家经过村口那家商店的时候,夏大光说:“我带一打啤酒回去。”程妙妙没好气地说:“记得买三根冰棍啊,要不然不好喝。”夏小夏边走边偷偷地笑。

“妈,咱家牵闭路没?”夏小夏问程妙妙。

“用什么牵?拿命牵啊?我和你爸又不怎么看电视,有两个台就差不多了。”程妙妙说。

夏大光提着一打啤酒回到家后,也没休息,径直走到门前的李子树下,摘了满满两口袋李子,回到房间后坐在电风扇前对着吹。他从口袋将李子一粒粒往外掏,将一个又大又红的递向夏小夏。夏小夏接过来在膝盖上擦了擦后扔进嘴里,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占据了味蕾。

夏大光将目光转向电视机。屏幕上的雪花点丝毫没有影响他观看的热情。他左摸右摸,终于从右边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淡淡的烟草味道在空气中慢慢飘散。

“爸,不是让你不要抽烟吗?明天我就叫装闭路电视的来家里装上。”

“浪费那个钱干嘛。平常你不在家,我和你妈不怎么看电视。”夏大光说。

“还是装吧,就当是为了我回家不至于那么闷,反正也不贵,一年才三百块钱。我打过电话了,他们明天就来。”

“你这丫头……”夏大光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将目光又移向飘着雪花点的电视屏幕。手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烧到烟屁股。

夏小夏走出房间,站在大门口看着前院里已经盛开的栀子花。屋檐下的鸢尾已经只剩最后一株。程妙妙说鸢尾长得太密集,会藏蛇,于是将一大片鸢尾铲掉,只剩长在最边缘处不是很景气的那株。

晚饭时程妙妙对夏小夏说:“你明天有空就去一趟吧,见见面,说不定这事能成。”

“不去。”夏小夏回答得异常干脆。

“为什么?”程妙妙焦急地问。“苏半阳都跟别人结婚了,你还等什么?”

“我哪有等什么,就是暂时还不想想这件事。”

“咱村里就剩你了。那些比你小的,以前跟你一起玩的,现在孩子都四五岁了。他们爸妈带孙子孙女跟带自己的子女一样。我和你爸都这把年纪了,左盼右盼的……”

“妈……你和我爸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爸,你说是不是?”夏小夏说完朝夏大光笑了笑。夏大光不知怎么回话,于是也笑了笑,拿起酒瓶往夏小夏的碗里添了半碗酒。冰棍差不多快化完了。

夏小夏吃完饭便进了房间。程妙妙压低声音对夏大光说:“现在不急这事,等咱这房子没了,到时怎么办?哪有地方办酒?”

“别让孩子听见,这事还说不准呢!”夏大光捂着胸口猛的一阵咳嗽,脸上立马红到耳根。待稍微好些,他才敢开口轻声说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