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09 生日会(01)
清明节头一天,夏小夏拖着行李箱踏上了开往东河村的班车。
在TPY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假期还是人性化的。
沿途的庄稼地里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尽收眼底。小时候想在油菜花丛中玩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衣服被油菜花粉染色之后很难洗,母亲下了死命令不能进去。
夏小夏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双眼微闭,耳机里是五月天的《2012》。
颜如玉长得好看,父亲又是银行行长,在上海都有好几套房子,家大业大……
各种被迫放弃的念头一股脑袭来。
回家自然是想能有另一番心情。
程妙妙准备的接风宴很是丰盛。萝卜煮鱼的鱼,是大清早去两公里外的超市买的;香菇炖肉的肉,十几块钱一斤。相比小时候两三块钱一斤,猪肉价格翻了好几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记忆的味道加了分,总觉得家里的味道特别好,妈妈做的菜比外面的要好吃。
夏大光的背似乎更驼了,程妙妙的双鬓添了好多白发。
夏小夏在家住了两个晚上。临行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忍不住想掉眼泪。她迅速转过身去踏上中巴车。透过车窗,程妙妙和夏大光依然站在马路边看着车子这边,随着车身向前移动,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何时才能开着奔驰载着你们云游四海?
夏小夏塞上耳机。这次是五月天的《洗衣机》。
“多少年了,旋转又旋转,时间一眨眼过去;才发现了,妈妈一直是,我无声洗衣机;才发现了,她的皱纹是,无法偿还的借据;才发现了,她的背影是,无法释怀的风景。”
回到南昌是下午四点,走进燕子公寓是下午六点。卸下所有的防备和疲倦蒙头睡了两小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油然而生。是的,就是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她。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场幻觉。也许,睡一觉醒来,苏半阳又能轻抚她的脸庞,微笑着对她说:“夏,想吃什么?我去买。”可是,此时此刻,房间里却是黯淡无光,毫无人情味。
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和蔡薇薇说过话了吧?清明节三天假期,她放假回家。放假之前四天蔡薇薇一直一个人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家,一回家便洗澡洗衣服然后关上房门。她好几次隔门拨通蔡薇薇的电话,都被干脆地挂断。
都这么久了,也该消气了吧?她想了想,又一次拨通蔡薇薇的电话。这次好歹有接听者了。
“薇薇,你真绝情,一个星期不理我你就一点不想我吗?”
“不想。你谁啊?我谁啊?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活着还是死了,谁关心谁在乎呢?”
“不不不,一定有人关心有人在乎的。”
“谁那么缺心眼啊?关心我这种爱管闲事的人?”
“薇薇……”
一股莫名的难过涌上心头,豆大的水珠子在眼圈里打着转,只能拼命忍着不让它滚落下来。因为一旦开闸,可能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本宫在看电影呢,没空搭理你。挂了。”挂掉电话,蔡薇薇的目光一直停在大银幕上。
当Jack和Lucy站在船头“飞翔”的时候,杨铎将手轻轻放在她搭在椅子上的手背上。她像触电一般将手迅速抽回。
夏小夏拉起被子将全身裹住,只露出头。一股饥饿感突然袭来。蔡薇薇的态度缓和激起了她的食欲。
窗边的枣树终于开始抽枝发芽,嫩绿嫩绿的一小点一小点。一股春天的味道扑面而来。
去楼下饭馆点了一份肉沫茄子打包带回房间,边吃饭边继续看《爱情公寓》。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一点钟。蔡薇薇还没回来。她靠着墙壁睡着了。
蔡薇薇将近凌晨才回来,然后进了洗手间。隐约听见水声,夏小夏从睡梦中惊醒,慢慢聚起精神仔细听了一回,发现不是在做梦,便迅速将被子扔到一边,起床将灯打开,拿起书桌上的一本砖头厚的《教育基础知识》就朝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里果然有水声,还有人哼着歌,只是那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婚后呢?夏小夏心里一惊,使劲全身力气将手里的书举过头顶,然后用力将门踹开。只听“啊”的一声闷哼,木门撞到蔡薇薇的腰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洗手间雾气缭绕。夏小夏定睛一看,两座标志性建筑屹立眼前,顶着一头洗发水泡沫的蔡薇薇正痛苦地捂着腰部靠在墙壁上。“你丫的有病吧?搞什么啊?痛死老娘了。我要报警,告你谋杀。”
“伤哪儿了?我扶你起来吧?”夏小夏迅速把书往身后不知道什么地方随便一扔,冲进去扶着蔡薇薇。
喷头还在淋着水,她的全身随即湿透。
一番折腾,总算洗完澡出来。蔡薇薇拿手电筒照着腰部看了一眼,手一碰就会痛。
夏小夏将两人所有衣服扔进洗衣机,加了洗衣粉。按下开启键,耳边响起哗啦啦的入水声。平时都是用手洗,不舍得用洗衣机。洗衣机转动的声音,总能让她联想到硬币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叮当声。
她习惯在洗衣粉袋子的左上角剪一个小口子,那样比较好控制洗衣粉的用量。而蔡薇薇对这件事就显得有点不耐烦,每次都要对夏小夏的工程做二次加工,把口子剪得大大的。
“我妈腌菜的时候才会像你这样把盐袋的口子剪得特别大,那样才好把一整袋盐倒进雪里蕻里。咱节约一点不好吗?”
“你要是不舍得,从明天开始,我的衣服也归你手洗。”
夏天也就罢了。在接近冰点的冬天,让手在冰冷的水里浸泡个把小时,个中滋味,怕是很少人能感受到。
风吹叶落,日沉月起。香樟树大把的落叶悉数落在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每天上班必经之路总会有一位清洁阿姨抡着大扫帚仔细清扫着那一大片代表着一个季节终究彻底成为过去的大自然的抛弃物。
其实,双脚踩在上面,发出呲呲呲的响声,也蛮有感觉的。
蔡薇薇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其他植物都是秋天落叶,春天长新叶,而香樟正好相反。
抛却这个问题,每天步行上班,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踏着晨光上班,不加班的时候踩着夕阳归家。人生能如此美好,已经足够。尘世间又有多少人能这般舒适?多少人还在为油盐柴米奔波劳碌,上顿吃了没下顿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地过,却依然顽强生存着,并没有因为穷困潦倒而丧失希望。他们始终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相比之下,一个月三千多的工资,有餐补和各种报销,已经不错了。终归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每天的工作就是通过电脑查看记者发过来的文章,但很少会有让人眼前一亮、不需要耗费精力去修改的。大部分文章存在的价值,也不过是其提供的素材没有同类型的,可以借鉴,再从编辑、读者的角度稍加润色。至于里面原有的内容,你说它词不达意也行,说它狗屁不通也罢,对于在遣词造句上有特别要求的编辑者来讲,阅读它们简直就是折磨,是对自己四年汉语言文学专业素养的侮辱。到最后,你不得不退让,不得不将就,把要求降到最低,只要它是通的,不是病句,就行了。
“主谓宾都没办法准确拎清,这是欺负买杂志的人都不懂中文吗?”蔡薇薇泄气地小声嘀咕着,忍不住将鼠标重重地摔了一下。虽然声音有些大,却没有招来周围同事们异样的眼光。大家都在忙,也可能是早就习惯了。是习惯了她这个动作?或是习惯了她为什么做出这个动作?
这时楚湘珏打来内线。“手头上没事的话过来一下,有事商量。”
蔡薇薇回应道:“好。”
楚湘珏一脸严肃地站在落地窗前,正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八一广场散落的人群,如同煎锅上的蒸饺,被夕阳的余晖镶了一道金黄色的边。
“W.E杂志,是我爸一手创办的。但是说实话,我对这个实体杂志的前景没有太多期待,也不太想把所有精力放在这本实体杂志上。我想做的事情,可能你现在还无法理解,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这是一种趋势,以后必将成为主流。”
楚湘珏品了一口咖啡,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观察蔡薇薇的反应,见她没动静,便话题一转,说道:“把你手机给我一下。”
蔡薇薇不知所以然,只好愣愣地拿出手机,递给楚湘珏。
“有拍照功能,还不错。”楚湘珏打开蔡薇薇的手机看了一下几个主要功能,然后将手机还给蔡薇薇。
虽然平时两人嬉笑怒骂完全不把对方当同事,但此时此刻坐在主编办公室,不管楚湘珏是出于什么目的把自己叫到这里,蔡薇薇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实在听不得别人这样一本正经地跟自己对谈。
说是对谈,其实她根本没开口说话。她听不懂楚湘珏想表达什么,自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按照公司制度,工作满两年,且无重大责任事故,即可升为首席编辑。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多拿15%的工资了。”
楚湘珏又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这次像是比刚才那次更认真地在品味。
“意思是我升职又加薪了吗?”
“恭喜你啊,晚上请我吃大餐!”
走出主编办公室的时候,蔡薇薇的脑子里依然回想着刚才楚湘珏的话。有点难以置信,又有点在意料之中。毕竟自己可是很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从没懈怠过。
那感觉,就像是当年汶川地震灾区的孩子们见到穿着军装的大哥哥们前去救援时发自内心的感动。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幸福就是枕着胡萝卜,抱着西红柿,盖着大白菜,睡着觉,做着梦,梦见自己枕着胡萝卜,抱着西红柿……
曾经唱着《后来》唱着《当爱在靠近》在《天下无贼》里喝着绿豆冰然后大把大把掉眼泪的奶茶终于结婚了,曾经在《河东狮吼》里狠狠地赚了一大批观众一大把眼泪的柳月娥再也回不来了,曾经在《还珠格格》里饰演清纯善良小清新的金锁如今变成标准瓜子脸美女了。
一转眼,许多年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过去。
生活本就是一个个笑话,曾经起早贪黑的忙碌和艰辛,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幻觉。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才是最真实的。
在幻变的生命长河中,岁月才是真正的小偷。
而今天,真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蔡薇薇差点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蛋糕店的时候,她本想给自己买块蛋糕,回家和夏小夏一同分享,却突然想起,今天本原就是一个本该庆祝的日子。
她差一点就忘记了。
现做了一份1磅的生日蛋糕带回公寓,蔡薇薇像是自我成功救赎般长舒了一口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