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

沙枣有一个好听的别名，叫七里香，意即沙枣花开，可香飘七里。台湾诗人席慕蓉喜欢“七里香”这个叫法，便用作她一部诗集的名字。不知台湾有没有沙枣，但席慕蓉是蒙古人，她祖上的生存之地应该也有沙枣树，她之选择乃血脉之情。

沙枣树有一个特点，幼枝会裹上一层银色鳞片，稍微长粗，那鳞片便自动脱落，呈现出一片红棕色。如果树上结了沙枣果，便让人惊讶，果与枝都是红棕色，有丰硕的收获之感。有人为沙枣树的变色诧异，觉得那样鲜丽赤红，似是预示不祥。南疆人却不那样认为，他们说，这里面有一个道理，会变色的沙枣树才结果，不会变色的沙枣树光秃秃的，一颗沙枣也不结。人们仔细去看，果然如他们所说，但凡树上颜色鲜艳者，皆先是一树繁花，后又一树硕果。而不变色的沙枣树，则长得歪斜难看，而且不结一果。看来颜色是沙枣树的生命展示，而非单纯的外表色彩。

沙枣树都不大，亦不高，最高的也就两米左右。但就是如此低矮的沙枣树，在风中却会展示出令人惊愕的风姿。有一人在某一日遇一场大风，他抱头躲风的间隙无意一瞥，见一棵棵沙枣树竟然纹丝不动。他心中掠过一丝惊叹——看来，沙枣树枝坚硬如铁，再大的风也奈何不了它。待风停后，他走过去用手摇沙枣树，果然坚硬不动，便感叹说，沙枣树看上去是女人，摸上去是男人，是最厉害的树。

一棵小小的沙枣，值得细说的地方有三处：花、果实和树。

南疆多沙枣树，每到春天沙枣花开，香飘开来。很多人都说，闻到了沙枣的味道，也就等于闻到了春天的味道。我在叶城当兵时，部队大门外曾有沙枣树，起初以为那是几棵枯死的树，加之又那么低矮和细小，便没有多看几眼。不料，到了春天，却突然发现它们泛绿发芽，一夜间便长出了嫩绿的叶子。在不可能有生命的地方，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生命，这不啻为奇迹。

之后便闻到了浓烈的沙枣花香。那几棵树干巴巴的情景一去不返，代之而来的是一树嫩黄的花朵，翠绿的叶子也迎风飘动了起来。有一晚，我在部队大门口站岗，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孤寂的夜晚便变得温馨了很多。后来，见那几棵沙枣树下有一人影，站过一阵后转到另一方向，像是一直在闻着什么。我估计那人是部队旁边的阿里办事处的职工，许是闻到了沙枣花香，便趁着黑夜，一个人悄悄来闻。在黑夜独自闻沙枣花香的人，其内心有着怎样的柔情？我站立于岗哨的位置，浮想联翩。我还曾看见几位少女，她们走近那几棵沙枣树时精神一振，继而跑到树下，现出沉迷之态。

沙枣花最传奇之处与香妃有关，亦留下动人的故事。香妃原名伊帕尔汗，随叔父和哥哥从新疆进京拜见乾隆。乾隆闻到大殿上有一股异香，仔细分辨后发现，那股异香来自跪在殿中的伊帕尔汗。原来，伊帕尔汗自小喜欢闻沙枣花香，每到春天总是在沙枣树下流连忘返，时间久了，那花香便凝留于她身上，乃至进京入宫也如影相随。乾隆喜欢伊帕尔汗身上有香味，便把她纳入宫中，册封为妃。后来，乾隆又命人从新疆运沙枣树进京，栽在香妃的宫前。到了春天，那沙枣树果然开出满树繁花，并像仍处于沙漠中一样，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但好景不长，到了第二年，沙枣树却一一枯死，香妃也不幸去世。

除了用于闻尝，沙枣树还有其他作用。一位朋友说，可别小看这小小沙枣树，它们可是很好的蜜源植物，其花朵还可以提炼出芳香油、香精和香料等。还有那沙枣粉，可以酿酒，酿醋，制酱油，果酱等，糟粕还可当饲料用。

有一人，种了一大片沙枣树，但既不采果，亦不集粉，那沙枣树一年一年便歪长，不要说对他有所回报，连看都不那么好看。有人问他，你种下沙枣树不管，图什么呢？那人一笑说，沙枣树不结果，一定忙别的事情了。问话的人知道那人是说，不结果的沙枣树也一定是有用处的。但是到底有什么用处呢？几经请求，那人才指着一边的田地说，没有沙枣树挡着风沙，庄稼能长这么好吗？

沙枣树枝密叶茂，挡风沙是其最大的功劳。问话的人被感动，赞叹沙枣树了不得。那人却说，沙枣树活着时挡风沙，死了还有更大的作用。他见问话的人疑惑不解，便告诉他，用沙枣树做出的家具，经久耐用，如果你到了居住在沙漠中的人家，一定会发现，他们用的家具和农具，都是用沙枣木制作的。

当然，沙枣的果实也值得品尝。

秋天，沙枣树挂了果，一颗颗圆润饱满，让人忍不住一手揪着树枝，另一手往下一捋，手里便是一把沙枣。沙枣本身甜酸各半，但人们吃沙枣往往不在意它的甜，而是直接奔它的酸而去，因为它的酸开胃，有助消化，还能起到减肥作用。据说，沙枣加工后很甜，但从没见过加工后的沙枣的样子，倒是那一把抓起来就吃的新鲜枣粒更吸引人。

除了直接吃之外，我还吃过沙枣发糕。那发糕是用玉米面做的，加了沙枣后不但外观好看，并且使发糕的味道甜酸交汇，分外独特。

新疆人熟知沙枣，看到一棵沙枣树，便能分辨出是小沙枣，还是大沙枣。小沙枣的枝多刺，花小，果实亦很小，一般只有黄豆粒大小，吃起来有酸涩的味道。大沙枣的刺少，花像小钟，果实较之小沙枣的果实要略大一些，皮薄肉厚，很是可口。

秋天，大沙枣和小沙枣皆结出果实，小孩子爬上大沙枣树摘果，想吃多少就摘多少，还可带回送给玩伴。鸟儿也吃沙枣果。南疆人有一个说法：一把沙枣果，就是一只鸟儿一冬的干粮。有人从沙枣树上掰下几根枝条，用手一捋便是一大把沙枣果，可见沙枣果是鸟儿的口粮一说，果真不假。

有一人的田畔有一棵沙枣树，常有鸟儿落在树上吃沙枣果。那人怕沙枣树的阴影影响庄稼，入冬后便将它砍倒，随后当了柴火。第二年夏天，一群鸟儿飞来，无奈那棵沙枣树已经不见影子，它们盘旋嘶鸣好一阵子，才飞离而去。

有一小伙子，本想向心仪的女生表达爱意，但他因为害羞，错失了机会，那姑娘被另一小伙子追走了。他痛苦至极，悔恨自己开窍晚，错失了美好的爱情。有人劝他说，姑娘多的是，一个错过了，还可以去追求另一个。他说，沙枣花开过就凋谢了，沙枣果子熟了就被鸟儿吃了，冬天一来，一场大雪就覆盖了一切。要想与那个姑娘再续前缘，没有来年，只有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