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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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麦其

库麦其出在和田。在和田说起库麦其,常常会被人问一句:你能吃几个?言下之意是库麦其不小,一般人吃不了多少。

在和田有一个说法:库麦其是烤包子的爷爷,烤包子是库麦其的孙子。这么一说,便知道库麦其大,而烤包子小。后来见到库麦其,便觉得要说它的大,要看和什么比。如果和库车一带的馕比,它并不算大,但如果和烤包子比,它确实不小,把常见的烤包子放大十倍,就是一个库麦其。

有人称库麦其是巨型烤包子,知情者马上纠正他的说法,说烤包子是在馕坑中烤出的,而库麦其是从炭灰中烤熟的,做法不一样,吃起来口感也不一样,不能和烤包子混为一谈。细问后才知道,制作库麦其,馅料主要是羊肉馅、皮牙子、食盐、胡椒、孜然等,制作方法是先用面粉做成面皮,将拌好的馅料放置在一张面皮之上,然后再取另一张面皮盖在馅料上,将两张面皮捏合成花边,使之合为一体。包好库麦其后,放在用沙漠胡杨或红柳烧成的热灰中,慢慢将其焖熟。

库麦其至今没有从和田向外传出,如果不到和田,就吃不到。和田人说,和田的库麦其并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库麦其在策勒县的固拉合玛乡,那里的库麦其最有名。在固拉合玛乡,每逢节日,人们都会唱库麦其歌、跳库麦其舞,大家一起做库麦其,一起吃库麦其,会让节日散发出浓浓的库麦其香味。

吃库麦其和吃烤包子不一样。因为它大,双手捧着无法下口,必须切成块才能吃。后来知道,并非我一人这样吃库麦其,因为库麦其太大,人们吃时大多都用小刀将其切开,分而食之。

有一年,部队在和田的沙漠中施工,见到几位妇女做库麦其。她们不用擀面杖,而是用手一直捏面团,直到捏成像擀出来的一样。整个过程都是手工,不用任何工具。

库麦其之所以出在和田,与沙漠有一定的关系,亦可看作是沙漠孕育出的一种高营养食品,所以库麦其又被称为“沙漠烤饼”。如此说来便觉得沙漠并非是不毛之地,在沙漠中生存久了的人们,早已慢慢琢磨出了利用沙漠生存的方法。这样的例子很多,譬如沙漠中缺水,人们便在骆驼喜欢卧的地方往下挖,一定会挖出水。因为骆驼的感知能力强,常在地下有水的地方卧下让自己凉快下来。再譬如在酷夏,把羊肉包好后埋入沙子中,可防止腐坏。

库麦其的来历很有意思。有两个男女青年相爱,小伙子向女方提亲,女方父母却要求小伙子:过几天有一百位客人来家里,我们只能给你一只羊,你必须保证有饭也有菜,而且一块骨头也不能出现,如果你做得到,我女儿以后就是你的人。小伙子回到家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应对的办法。到了那一百位客人上姑娘家做客的那一天,他一大早便将羊肉剔骨,剁碎后放入皮芽子、孜然、胡椒粉和盐,调拌成几大盆馅料。接着,他用二十多斤面粉加水揉弄,做成直径有一米多长的大饼,将那馅包进去,把大饼折合对接,沿着边沿把对接处捏在一起,一个大饼便摆在了人们面前。他心灵手巧,在对接处还捏出了花纹。但是,大饼虽然好看,用什么样的锅,或者什么样的大馕坑,才能烤熟呢?只见小伙子不慌不忙地烧了一堆火,等大火烧尽留下热灰,便将那个大饼埋了进去,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那个大饼就熟了。当他和好友把大饼抬到姑娘家,众人闻到大饼熟透的面香,掰开一看里面,不仅不见一块骨头,而且色艳味鲜。那一百位客人对小伙子赞不绝口,姑娘父母亦满心欢喜,痛快地兑现了他们的许诺。从此,那种饼被人们称为“库麦其”(意为烤饼),直至今日仍保持这一称呼。

既然库麦其与沙漠分不开,它的做法便也与沙漠有关。也就是在见到那几位妇女做库麦其后的几天,我终于吃到了库麦其。当时,我们在沙漠中施工,都能看见和田市的高楼了,脚步却因为疲惫而越来越慢。附近村庄里的一位老大爷对我们说,再好的马也不能不停地跑,只有吃上草料才能跑到终点。他叫来家里人说,给这些解放军做几个库麦其,让他们好好吃一下。他们搬来东西,先和好面,再拌好馅,做了一个大大的库麦其。

老大爷神情严肃,儿子做库麦其时他并未动手,等到要掏沙坑时才亲自操作。他用红柳枝在沙坑中燃了一堆火,烧出一层炭灰,便将库麦其埋进热灰中。过了一小时,他说到了吃饭的时候了,便将库麦其从热灰中取出,啪啪啪几下拍掉两面的灰,一个焦黄的库麦其便展示在我们面前。老大爷用刀把库麦其切成三角小块,示意众人分而食之。因为是热灰焖熟的,其焦脆的表皮咬起来咯吱裂响,里面的肉和皮芽子酥松浓香,让我们吃得颇有幸福感。

老大爷说,吃了库麦其后,在沙漠里睡觉不盖被子也不会感冒,我们便欢呼雀跃,准备当晚尝试一下。吃了库麦其不体验其“功效”,岂不是遗憾。但是当天下午我们接到在和田市汇合的命令,未能实现那一愿望。但那位老大爷给我们讲解的给库麦其降温的办法,却使我受益多年。他当时说,吃库麦其时要事先准备一碗水,把库麦其放进去蘸几下,一来可以让它降温,吃起来不烫嘴,二来可以把烤硬的地方泡软,容易啃咬。当时我们都试了这一方法,果然很有效果。后来我吃烤包子时又用到那个方法,依然很有效果。

据说乌鲁木齐等地的饭馆,也有卖库麦其的,喜欢的人经常会去吃一顿,然后喝一碗奶茶,心满意足地离去。

某一日,我去一家饭馆吃过库麦其后,又买了两个装在塑料袋中提回,准备第二天在家中再享用一次。出了那家饭馆行之不远,听得有人叫我的名字,扭头一看,好像并不认识他。但人家既然能叫出我的名字,一定是与我打过交道的。我如实告诉他,我记性不好,请别介意我记不起他的名字。他呵呵一笑说没关系,有一年我们在和田一起吃过库麦其,当时人多,记不住他的名字也不足为怪。他说刚才,远远看见我从饭馆中出来,一时拿不定是我,但看见我手提的塑料袋中有两个库麦其,便断定一定是我。如此相遇的方式让人高兴,我们哈哈一笑。他告知了他的名字,我记住了,想必下次见到,一定不会再认不出来。

与他作别,走到半路忍不住打开塑料袋,闻了闻那两个库麦其。一股香味让我神魂颠倒,咽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