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智深和史进告别以后,又走了八九天,终于来到东京。城里非常热闹,智深向人打听:“大相国寺在哪里?”路人说:“前面桥边就是。”
智深来到寺里,负责接待的和尚见他相貌凶恶,又带着禅(chán)杖、戒刀,对他有些惧怕。智深说:“我从五台山来,有智真长老写给智清禅师的书信。”
智清禅师看了智真长老的书信,知道智深是个惹是生非的人,原本不想收留,却又不好意思拒绝师兄,就和众和尚商量。有人说:“酸枣门外那片菜园总有几个泼皮无赖前去骚扰,可以让他去看管。”首座就让智深去管菜园,智深不愿意去,说:“我以为能做都寺或监寺,你们却让我去管菜园,我不去!”负责接待的和尚说:“寺里根据个人表现来决定他的职位,僧人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管菜园的菜头也是重要的职位,如果做得好,过几年可以升为监寺。”智深说:“好,我去。”
原来有一个老和尚看管那片菜园,他无法应付泼皮无赖的骚扰。智深新来看管菜园的榜文贴出来后,那些无赖就聚在一起商量,想要给智深一个下马威。其中一个说:“大相国寺派一个什么鲁智深来管菜园,我们去大闹一场,痛打他一顿,让他服我们。”另一个说:“我有一个主意。他不认识我们,我们没有理由去闹。等他来时,我们可以引他去粪(fèn)坑边,假装向他道贺,趁机抓住他两只脚,把他扔进粪坑里,让他先吃点苦头。”众无赖都说:“这个主意好!”
第二天,智深带着包袱、禅杖、戒刀来到菜园,与老和尚交接了工作,然后在菜园里四处走走看看。这时,有二三十个无赖捧着酒食礼品站在粪坑边,笑嘻嘻地欢迎他。其中一个无赖说:“听说师父是新来的菜头,我们街坊邻居都过来道贺。”智深请他们到屋里,他们却站在粪坑边不动,智深不禁有些疑惑。众无赖中为首的两人是过街老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他们见智深不过来,就跪在地上等他来扶。智深心想:“这帮人不三不四,肯定有诈,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拳脚!”于是他将计就计,走到粪坑边。
张三和李四以为智深中计了,立即扑了过来,一个来抓左脚,一个来抓右脚。智深不等他们上前,先抬起右脚把李四踢进粪坑,又抬起左脚把张三也踢了下去。众无赖见了,都吓得目瞪口呆,正打算逃跑。智深大喊:“别跑,不然跑一个下去一个,跑两个下去两个!”众无赖听了,都吓得不敢动。
粪坑很深,张三和李四奋力挣扎着,两人一身臭屎,头上趴着蛆(qū)虫,不住地向智深求饶:“师父!饶命!”智深对众无赖说:“快去把那两个笨蛋扶上来,我就饶了你们!”众无赖赶紧去把张三和李四捞上来,扶到葫芦架下。两人身上臭不可闻,智深忍不住大笑着说:“你们这两个笨蛋,先去水池里洗干净,一会儿我有话和你们说。”
张三和李四洗干净身体,众无赖脱了两件衣服给他们换上。智深让他们围坐在地上,问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捉弄我?”众无赖听了,都跪在地上。张三说:“小人就是本地人,靠赌博和讨账为生,经常来这里偷菜换钱,连大相国寺都拿我们没有办法。不知道师父是哪里来的长老?以前不曾见过。今后我们甘愿听从师父的差遣。”智深说:“我原本是关西延安府老种(chóng)经略相公帐下的提辖官,因为打死人才做了和尚。你们这二三十人算什么?就算是千军万马,我也能杀进去冲出来!”众无赖听了,嘴里都说:“是,是。”然后他们磕(kē)头道歉离去。
第二天,众无赖凑钱宴请智深,买了十瓶酒,宰了一头猪。智深说:“怎么能让大伙破费呢!”众无赖都说:“我们有福,能认识师父,以后就有人给我们做主了。”大家喝得高兴,拍手欢笑,有说有唱。这个时候,门外柳树上的乌鸦哇哇乱叫。众无赖听了,都说乌鸦叫不吉利,有人说:“可以搬梯子爬到树上把乌鸦巢(cháo)给拆了。”智深也借着酒劲儿过去看热闹。李四和张三说:“不用梯子,我们俩爬上去。”智深观察了一下,走到柳树下,脱了上衣,弯腰用右手把住树干下截,用左手夹住树干上截,使出浑身的力气往上拔,居然将那棵柳树连根拔起。众无赖见了,都拜倒在地,说:“师父真是罗汉下凡,没有千万斤力气,怎么能拔得起!”智深说:“这算什么,明天来看我演练武艺!”
从此以后,众无赖每天都带着酒肉来看智深练武。
过了几天,智深心想:“每天吃他们那么多酒食,我今天也安排宴席回请他们。”于是他就叫人买了一些点心、两三担酒,杀了一头猪、一只羊。当时已经是初夏季节,天气很热,众人围坐在槐树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非常高兴。这时,众无赖说:“师父,这几天我们只见识了你的拳脚,却没见识你使兵器,今天让我们也看一看吧!”智深听了,就从屋里取出那条重六十二斤的禅杖。众无赖见了,吃惊地说:“这怎么拿得动?”智深抡起禅杖飕飕舞动,却气定神闲。众无赖齐声叫好。
智深正挥舞得起劲儿,墙外传来喝彩声:“确实是好!”智深停下来看,只见墙外站着一位军官。众无赖说:“这位武师说好,那一定是好。”智深问众无赖:“这位军官是谁?”众无赖说:“他就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叫林冲。”智深请林冲进来说话。林冲跳进墙内,和智深一起坐在地上。林冲说:“请问师兄法号。”智深说:“我姓鲁,法号智深,因为杀人,情愿剃发为僧。我年轻时来东京,见过教头的父亲林提辖。”林冲大喜,就和智深结为兄弟。智深问林冲:“教头为什么到这里来?”林冲说:“我跟夫人到附近的庙里还愿,经过这里,见师兄武艺高强,一时看得入迷,就让夫人和侍女锦(jǐn)儿先去庙里,我在这里等她们回来。”
智深与林冲谈论枪棒,非常高兴,叫人添了酒菜招待林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