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研究对象
在现实交际中,人们难免触及禁忌或敏感话题(如人体器官、生理现象、性行为、不良的品行、伤残与死亡等)。然而,“这类语词在社会上没有公开立足的地位”(陈原,2000:353),谈及该类话题时人们往往需要借助委婉语来帮助会话正常进行。此外,人与人之间的交际不仅仅是信息交换,更重要的是人际意义的交际过程。委婉语不仅可以帮助人们传递信息,更可以帮助人们在社交互动中建构人际意义——委婉语可能会避免乃至化解尴尬或矛盾,而不适切的直陈语或粗俗语则可能会造成误解,甚至引发冲突。正是由于委婉语在信息传递和人际意义建构方面有如此重要的作用,Burchfield(1985:15)指出,“没有委婉语的语言是一种有缺陷的交际工具(A language without euphemisms would be a defective instrument of communication)”。
然而,只要稍微观察一下交际中委婉语的解读取向,我们就会发现委婉语的解读与其表达一样,也体现出强烈的语用特色——话语的委婉解读取向与语言形式上的委婉语之间并非简单的对应关系:规约委婉语在即时交际情境中可能被解读为委婉义,如例1-1;但也可能被解读为直陈义,如例1-2;非规约委婉语在即时交际情境中也可能被赋予委婉解读,如例1-3。
例1-1:
“刚才,四老爷和谁生气呢?”我问。
“还不是和祥林嫂?”那短工简捷地说。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问。
“老了。”
“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说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鲁迅《祝福》)
例1-2:
【地点:食堂餐桌。背景:张同学、笔者、高同学、张同学的同事四个人正边吃边聊。张同学说起她微信朋友圈里的一条消息:一个大学本科的同学,年龄与她差不多,前几天去世了。】
笔者:啊?!你本科同学!那岂不是和你年龄差不多!这么年轻就……
张:就是说啊。
【四个人又讨论了该同学去世的原因。然后笔者与高同学转而讨论起睡眠问题,这时突然听到张和她同事的话,由于刚才在讨论睡眠问题,因此没有听到张与其同事之前的对话。】
张的同事: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就是文学院的,博士,要不然我怎么认识他呢。他也是,他刚考取,导师走了。学校跟他说可以重新选导师。但是他没选,人家退学了。
高:他导师到哪去了?
张(对笔者说):哎,你看,你研究委婉语,(指向她同事)她刚才就用了一个委婉语。
高:噢,你是说那个老师“走了”是委婉语是吧?我以为是说调走了。
笔者:啊?不是调走了?
张:怎么可能呢?有语境呀,刚才不是在谈论我那个同学的事吗?
…………
例1-3:
方达生:竹均,怎么你现在会变成这样——
陈白露(口快地):这样什么?
方达生(叫她吓回去):呃,呃,这样地好客,——呃,我说,这样地爽快。
陈白露:我原先不是很爽快么?
方达生(不肯直接道破):哦,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你好像比从前大方得——
陈白露(来得快):我从前也并不小气呀!得了,你不要拿这好听的话跟我说。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说我有点太随便,太不在乎。你大概有点疑心我很放荡,是不是?
(曹禺《日出》)
言语交际都是在特定的语境中进行的,交际双方的互动是交际成功的前提。在例1-1至例1-3中,受话人对交际是否成功的影响显而易见。发话人使用某个委婉语,是意欲借此表达传递信息,并达到某种交际效果,但其话语的委婉特征必须为受话人识别,其所使用的委婉语的意义也必须为受话人所成功解读,才能达到意图的交际效果(邓兆红,2016)。
因此,本研究认为,应当以交际中的会话为语料,分析受话人对交际中实际使用的、在特定语境中的委婉语的动态解读结果,分析受话人对委婉语的意义作出准确和偏离解读的过程中分别从其认知环境中提取了哪些假设建构语境,即影响委婉语意义解读的因素有哪些,以及这些假设或因素如何作用于委婉语意义的解读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