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中国菜的那些人·兰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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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沉默的父亲

如果不介绍,没人会把兰明路当成厨师。

不在灶台上的时光,他经常是一身奢侈的名牌衣装,搭配着名牌箱包、名牌手表,就像是刚从巴黎时装周凯旋的超级模特。

顶级的古巴雪茄常常在他指间慢慢燃尽……看得出来,他很享受这样沉默的时刻。在弥漫的烟雾中,他的思绪或许已飘向远方。他或许想起了遥远的意大利阿尔巴的白松露,或许想起了郫县(今成都市郫都区)一家老作坊里的陈年豆瓣酱,或许想起了辽阔的锡林郭勒草原深处的乌珠穆沁羊,也或许想起了青城山脚下的小酒馆里的一个百年泡菜坛子。

在灶台上,他挽起衣袖时,便露出了他那文有龙形图腾的花臂,那是他早年间在国外生活时的文化痕迹和他那时的自我加持:文龙,提醒自己是中国人,提醒自己是一位中国厨师。同样在世界各地侍厨讲学多年的史正良大师,后来说起对兰明路的第一印象时,用了八个字概括:与众不同,不像厨师。

不光那时不像,现在的兰明路也不像厨师:寸头、文身、名牌衣包、顶级雪茄、名车。

只有在灶台上,兰明路才是一位厨师,一位川菜的王者。

那些外在的喧嚣,是他迄今为止三十年的从业岁月对他磨砺之后产生的光,体现着他对极致厨艺和极致生活的要求。

1974年,兰明路出生在四川射洪县的一个小村子里。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在男孩方为后的观念下,这个倔强诞生的男孩给家里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有七个姐姐的他当仁不让成了家里的宝贝,所以,无论那时的物资多么稀缺,兰明路总是家里唯一能吃得饱、穿得暖的人。

总之,他的童年和少年生活是在快乐和呵护中度过的。

和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许多人一样,兰明路也有过当解放牌汽车从村子里绝尘穿过时,飞跑着追逐汽车的经历。他说,那时汽车的汽油味特别好闻。或许从那时起,自幼就一直生活在那个偏僻闭塞的村子里的他已隐隐明白,汽车远去的方向,便是有无限希望的远方,而远方,是一个他未曾见过的美丽大世界。

于是有一天,当父亲问及他的理想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学开车,我要做司机。”

在父亲眼里,开车可不是什么诗与远方,而是危险,他可不愿意自己千顷地里的这根独苗,从此开着汽车在千回百转的山间险途上冒险。

好在家里比较民主,父亲还是召集了全家人一起开会,来决定兰明路做司机的想法是否可行。

结果可想而知,家里人一致反对他做司机。

后来,兰明路学了一段时间裁缝,这是在家人看来不存在危险性的工作。

尽管这段时光对于兰明路来说是枯燥的,是不情愿的,但他不否认,他每天看着师父将那些大小不等、颜色各异的布块经精巧的剪裁拼接,变成一件件样式不同的衣服的经历,或许是日后他在意境菜上大放异彩的最初启蒙呢。

最终,兰明路还是离开了裁缝铺。

尽管那时,他不知道他未来的路在何方。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只做个裁缝,并且他觉得那像是女人干的工作。

兰明路的父亲原来是县里招待所的所长,后来从城里回到农村老家,凭着在县招待所管理过餐厅的经验,不久他便成为方圆几里小有名气的厨匠,尽管失去了在楼堂馆舍做事的机会,但四邻八乡凡有红白喜事,都会请他做厨。

尽管这样,子承父业并不是父亲对他首选的安排,因为在当时的农村,厨匠虽是刚需,但并不被人们真正尊重。那个年代,出来学厨的,不是因为家穷便是因为兄弟姐妹多而没钱读书。那个年代,人们大都仰慕大学生、军官,或者万元户。

从记事开始,只要父亲出去做厨,兰明路便跟在父亲旁边。在耳濡目染中他坚信,做厨师,最起码是不会挨饿的。

终于有一天,从裁缝铺做了逃兵的兰明路向父亲表明了他想做厨师的意愿。

父亲这次没有阻拦他,只要没有危险,儿子的任何职业选择,他都支持。

父亲只是告诉他,尽管自己是个厨师,但也仅仅是个能将菜炒熟的做饭人,并没有太多本领传授给他,如果他非要走厨师这条路,就必须走出去。

兰明路点头说行。

那一年,兰明路十四岁,从未离开过家乡的他,第一次背起行囊,去了远方。

兰明路后来形容自己从家乡离开时,有些像《天龙八部》里的萧峰或者是《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有些豪迈,有些窃喜,有些意气风发,有些鸟儿被放出笼的自由之感,但他心中更多的,则是对浩瀚的烹饪江湖的隐隐敬畏。

尽管那时兰明路的烹饪基础仅仅是少年时跟随父亲走乡串户做红白宴打打下手的粗浅刀工,但从父辈那里他大致知道了,烹饪界和自己喜欢的武侠小说一样,是有各种流派的。

而那时的他几乎是一个烹饪素人,这离他心中那个要做烹饪界萧峰、令狐冲的梦想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