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初心
夜凉如水。
暗沉的夜色笼罩着年岁悠久的老宅，前厅案条两侧的落地灯早已亮起，暖黄的光线透过薄薄的宣纸，为它渲上一层温柔的外衣。
院子四周的庭院木质小灯也亮着，散发着并不刺目的冷白光，与厅内的光遥遥呼应。
而这中间，跪着道屹立不动的身影，冷白的光勾勒着他的周身，令他的背影看起来清泠泠的，地上的影子都透着孤寂。
无边寂静夜。
忽然，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嘈嘈切切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路跑来，顾檬脑里已经闪过了无数沈嘉禾倒地昏迷的画面，甚至连救护车都想到了，想的整个脑袋乱糟糟的，就是没想过他……看起来似乎安然无恙？
“你跑那么急干嘛？”沈嘉禾扭头，跪了三四个小时，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嘴唇也有点干燥，但精神状态并不差，丝毫看不出来有要昏厥的前奏。
“跟奶奶聊了会天，为你说了许多好话，一时忘了时间。”顾檬喘着气朝他走去，到他的面前单膝跪下，担忧地看着他：“你感觉怎么样？别跪了吧，你求婚我都没舍得让你跪。”
“还撑得住。”沈嘉禾眉目含笑，望向她手中的饼揶揄道：“你怎么走了，还带个饼走？”
顾檬顺着的他的目光，垂眸看到手中的饼，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抬起眸，眼睛晶亮地朝他道：“带过来给你吃呀。”
把饼递到他唇上，兴致勃勃冲他介绍这饼：“你尝尝，这我最喜欢吃的饼了。”
“不知道是不是奶奶自己做的，如果是她亲自做的，馅会比较鲜和香醇，因为那莲子一定是爷爷去现摘的。”
沈嘉禾咬了口，听着她的话，细细地品尝了下，黏糯的馅味道清甜，嚼久了能感觉到微微的涩意。
“你没吃吗？”
“没吃，光顾着跟奶奶说你的好。”顾檬粉唇轻抿，眼珠子乱动着，很是骄傲，“怎么样？”
“很好吃。”
“那你快都吃了。”顾檬顿时喜笑颜开，仿佛得到了表扬，言辞热切：“你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去。”
沈嘉禾一手攥住她拿着饼的手腕，“别去，我不渴。”
顾檬见他目光恳切不似作假，点点头：“好吧，那你把饼吃了。”
沈嘉禾抬手接过，劝她：“你找地方坐吧，别跪着。”
“我在这里陪你。”顾檬摇头，目光瞥了眼地板，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别坐这，地板脏。”
沈嘉禾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她，一动手才想起手里还拿着饼，顺手将饼往嘴里放，用牙齿叼着。
手还未触碰到她。
便见她仰起头，眸光狡黠：“不脏，梅姨每天都会带人过来扫的，可干净了。”
竖起食指在地上抹了抹，然后给他看：“喏，一点都不脏。”
沈嘉禾：“……”
嘴里的饼快要掉了，他抬手拿住，三下二除五地把饼咬成块，尽数含嘴里，腾出来的手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嘴里的饼还未吞下去，含糊不清地道：“那你用衣服铺一下，地上凉。”
“好吧。”
顾檬接过外套，铺在地上，然后坐上去。
一跪一坐的两人相视而笑，甜蜜而美好。
夜色渐浓。
前厅传来了动静。
沈嘉禾抬起眸，顾檬正和他说着话，见他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便跟着他侧身回头。
顾如山拄着根龙头拐杖走来，头发苍白，背脊却像雪峰般挺拔，哪怕岁月也无法压弯一丝一毫，他在波斯地毯的末端站定。
充满威严压迫的眸望向院子中央的两人，庭院的灯没有厅内的亮，在那张历经沧桑，脸颊皮肉微微褶皱的脸打下了片阴影，显得越发的肃穆庄重。
就在顾檬内心七上八下，脑子思绪万千的时候，终于听到他说话。
他说：“年轻人，礼物我收下了，你们可以走了。”
语气一如既往地严肃正经，不夹杂丝毫温情。
顾檬圆润的眼睛立马就亮了，粉唇轻启，就要即兴来段八百字小作文，表达一下此刻的激动之情。
然而，顾如山并没有给她机会，拄着拐杖转身就走，光下的身子瞧着清瘦硬朗，但脚步却极其缓慢。
一直到消失在前厅，顾檬才眨巴了下眼，敛下眼底复杂的情绪，转回头，笑容满面。
“快起来，回家了。”
说着，就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弯腰去扶他。
跪的太久，又一直保持着身形挺立的姿态，沈嘉禾的两个膝盖，其实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了。
不动还好，一动那麻木的痛觉神经顿时苏醒，刺骨的痛意顺着腿部神经，迅速传入大脑，席卷全身。
怕顾檬担心，忙咬着下唇内壁的肉，防止不小心闷哼出来。
因为隐忍不发，额侧的青筋便鼓囊了起来，沁出冷汗，右手撑地起来，减轻施压给她的重量。
起到一半的时候，小腿颤抖，还是没撑住跪了回去。
顾檬瞳孔一缩，刚要叫出来——一只有力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下沉的身体稳住。
“哥。”把人扶了起来，顾檬才有时间看向来人，脸色因为刚才的变故，还没恢复过来，冷白的光照着，小脸惨白无血色。
“我要回湖鹭湾，顺便送一下你们吧。”
“好。”
两人扶着明显还站不住的沈嘉禾，往外走。
“先在台阶坐一会，我去把车开进来。”
这一片地区是六十年代初建的，那时候经济还没现在这么发达，贫苦人家出行都靠双脚，富裕一点的就买台二八大杠自行车。
一台二八大杠自行车也不占什么位，也没有汽车，自然不可能造个停车位，那时候小巷修的也狭窄，仅供行人通过。
后来随着经济发展，汽车出现流行。
00年的时候，政府拨款给这片老区翻新了一遍，将小巷进行扩展到能通行小汽车的宽度，在老区外划出一块地，建造了个停车场。
这几年，也会有人在宅子旁，建个停车位什么的，做一些改造变动。
顾如山清苦节俭了大半辈子，也从不娇纵小辈，让他们养成骄奢的坏毛病，就一直都保留最初的样子。
区外到宅子，区区几百米路都不愿走，怎么走好人生路？
“是不是很疼？”顾檬在他坐着的下一个台阶坐下，清澈的眸里盛满心疼和担心，伸手给他按膝盖，“要不去医院看一下吧。”
“缓一下就好了。”沈嘉禾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着她：“刚刚是一时没缓过来，现在好多了。”
身后传来了道细小的脚步声。
“还以为你们走了。”姚丹青迈过约摸二十公分高的门槛，苍老的声音温和亲切，身后跟着梅姨。
“奶奶。”
沈嘉禾撑着平面站起来，膝盖还是会泛着细细的疼，但他还能撑住，漆黑深邃的眸，透着丝丝隐忍。
对上老人饱含笑意和善的目光，犹豫了下，喊道：“奶奶。”
垂在大腿侧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下。
“给你们拿了些东西带回去。”姚丹青抬手抚了抚那还微微凸起的青筋，眼神透着怜惜，语气充满怜爱：“好孩子，不要埋怨你爷爷。”
沈嘉禾温顺地低下头，方便她轻抚额头：“不会的。”
“那就好。”姚丹青放下手，期许道：“希望你们能永远记住这天，记住这一天的坚定与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