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教父陈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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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党,果夫有办法”

的确,陈果夫清党是有办法的。这一点,甚至连蒋介石也没有完全估计到。许多当年与陈果夫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回忆说,陈果夫锋芒内敛,深藏不露,见人不大说话,他往往身穿长衫,罩上一件小坎肩,若看外表,活脱脱一个钱庄的挡手。若看言谈举止,说话总是不疾不徐,貌不惊人,又恍若一位国文教师。但是从此人的才干来看,又确实是胸藏丘壑,叵测前机,真是不可思议。陈果夫接手中央组织部开展党务整理的过程就是一例。

在国民党党务工作方面,陈果夫一无班底,二无党务工作的经历,三无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完全是以一介商人身份进入中央组织部,从事党建工作,居然干得“十分出色”。其实,陈果夫办党,并无多大诀窍,只有一个镇山之宝,这就是他的权变手腕。

首先,陈果夫在政治面貌上,学习蒋介石的策略,取中庸之道,在国民党右派与共产党人中间,保持一种平衡与超然的态度,以便取得两方面的支持。这就像商人做生意一样,虽然明知道任何一个人都将是你的对手,但未成对手之前,则任何一个人都应该是你的朋友。早在国民党改组之始,党内就出现了分裂之兆。陈果夫当时在上海,远离国民党派系之争的中心。但因他与广州国共方面都有所接触,故也有一些国共要人征求他对国民党党务的意见。陈果夫深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要义,除了答复“党内不能有党”的主张外,其他一概不予置评。后来左右双方都要他登记参加,他亦未接受。如此,双方对他虽无多大好感,亦无多大恶感。等到陈果夫以中央组织部秘书与代理部长的身份,代表蒋介石到中央组织部接手部务,无论是过去认识与不认识陈果夫的中共党人,均认为陈果夫不过是一介商人,从未办过党务,也没有参加过右派的反共组织,也未发表过什么反共言论,故对陈果夫的第一个感觉是:没有威胁感!由他接手党务,比右派接手要好。有了这样一个错觉,当陈果夫到部时,对他以中央监察委员的身份办党务自然没有更多的异议。陈果夫的这种政治上的骑墙态度,不但蒙过了一些中共党人,就连国民党右派分子也被蒙在鼓中。当时,国民党右派组织孙文主义学会,经常向陈果夫介绍一些人员,希望能够录用。陈果夫则按照“中庸”之道,有用有不用。结果,左派不满,右派亦不满。陈果夫回忆说:“共党对于人事问题,还有几次抱着干预态度,例如:每逢广州‘孙文主义学会’的同志有事来接洽,尤其关于介绍人员,事后共党常很快地知道他们所介绍之人,接着杨匏安就会来找我,攻击某某之为人,希望我勿用。此时蒋先生命我勿与共党冲突,在他出发之前,更特别关照我和鲍罗廷接洽。因此我只能抱定既定方针进行,同时遇有重要事项,随时请示静江先生等然后决定。‘孙文主义学会’同志,对于我和共党的关系,不明我用心所在,乃不免常有误会之处。”

其次,陈果夫极善于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先估量一番对手的实力,而后再制定自己的战略战术。陈果夫认为,这跟做生意是一个道理,比如,在你面前坐着一位商家,你要想跟他谈成一笔交易,总得先要弄清他有多少资本?手上都有些什么货色?市场销售前景如何?是“统吃”还是“零敲”?搞懂了这些方面,才能有把握把这笔交易做好,至少做到不会赔本。陈果夫接手中央组织部后,先将部中的名册取来,分别从政治态度、思想感情及人际关系等各方面逐个地进行缜密考察,调查分析,发现29人的中央组织部,只有3人算是货真价实的国民党员,其余的全是共产党,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共产党大头目杨匏安与谭平山等人的族人,算得上是铁杆杨派与谭派分子了。实际上,中央组织部完全控制在杨、谭等共党分子的手中,他们的势力相当强大,国共两方的实力简直不成正比。陈果夫再进一步考察下去,发现国民党的党务可以说已经荒芜不堪。对于当时的状况,陈果夫说:(国民党)“老同志中有不愿与共党合作而灰心的,也有被杀的,也有因相互斗争而离开广州的,也有被共党挑拨离间而不敢问党务的。中央秘书处由三个共产党员林祖涵、谭平山、杨匏安在把持。组织部完全在共产党之手,宣传部也半入共产党之手,其他各部均在共产党操纵之下,本党无法闻问,可以说本党已经完全被共党篡夺了。在各省市方面,党务大半为共产党所主持,即使未为所夺,也一定分为左右两派,常向中央互相攻讦,党务不能进行,下层已无基础可言。”

在这种形势下,陈果夫认为仅凭自己单枪匹马杀入中央组织部,是无法工作的,必得先找一两个帮手,才能搭台开场唱戏。于是,他向丁惟汾和顾孟余要人。丁推荐了段锡朋,顾推荐了王乐平。但是,当时部中名额已满,加进两人,必得先去两人。陈果夫为不致一开始就与部中的中共人员产生对立,造成被动局面,也就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枪,解除了一个中共方面的人,也解除了一个国民党员文书干事骆用弧。结果,国共方面都没有话说。不过,这时部中的形势已经是5个国民党员对25名共产党员,由原来的1∶9,一下变成1∶5。更重要的是上层权力开始控制在国民党手中,力量起了微妙的变化。

第三,陈果夫采取收买拉拢的办法,对部内的中共分子进行分化瓦解,以进一步改变不利局面。陈果夫懂得,1∶5的力量对比,仍然是不成比例的,好比做生意,资本太少了,就会在竞争过程中出现不堪一击的局面,很快被对手吃掉。于是,陈果夫上任伊始,先来一个对部内人员的政绩考核,对于一些共产党员,工作勤奋的,在政治态度上可资笼络的,陈果夫就对他们特予升级,以示奖励。当时,杨匏安虽已解除代理中央组织部部长职务,但是,也还留在部中,蒋介石并在表面上关照陈果夫,有事须多跟杨商量。这在蒋的考虑是,在未与中共完全闹翻之前,对中共的力量还要加以利用。这样,陈果夫虽然主持部务,但杨也是可以对部务提供意见的。陈果夫的这套分化瓦解共产党人的手法,自瞒不过杨的眼睛。于是,杨加以制止,认为不应于此时升级。而陈却不肯收回成命,局势僵持了两天,结果被陈果夫予以升级的几个中共党员全部辞职,被杨调往他处工作去了。如此,陈果夫认为亦好,就趁势调自己的人进来,填补空额。更有一个中共党员莫某,陈果夫认为此人亦可争取,就宣布升级。可是按部中职级,已无级可升,这显然是违背制度之举,杨为此责问陈果夫,陈果夫巧言辩解:“工作特别好不能没有奖励。我想由我来补足他应得的薪给。”如此一来,杨无话可说,而被升级的莫某也感到很高兴。不久,杨只好将莫某调往他处。陈果夫故意加以挽留,杨坚执不允,于是,莫某留下的空额,又是一个陈果夫的亲信补充进来。陈果夫如果发现部内的中共党员一旦在工作中出现了一些小小差错,陈亦抓住不放,先做上一通文章,逼其自动离职,如不行,则借口解聘,随之换上自己人。

陈果夫的这一手虽未大动干戈,但是,部内人事却有了很大变化。中共的力量一点一点削弱,国民党右派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增强。后来成为CC系大将的曾养甫、郑异、萧铮、罗霞天、洪陆东、叶溯中等人,都是在此期间逐渐补充进来的。其中最为陈果夫看重的,是一个叫吴倚沧的人物,被陈果夫视为奇才,委以秘书重任,加以重用,全权负责部中内勤事务,使陈果夫腾出精力,专心对外。一年后,此人在蒋介石第一次下野期间因染上霍乱身亡,陈果夫闻之悲痛不已,直到抗战爆发,陈果夫于乱世之中,还想到吴去世十周年,一个人在他的墓上凭吊一番。

经过大约半年时间的分化与调整,中央组织部的人事基本上已经换上陈果夫自己的人。北伐到达南昌时,部中仅留共产党员三人,与陈果夫刚进中央组织部时,部中仅有国民党三人,恰恰调换了一个位置。由此可见,陈果夫权变手腕的厉害。

但是,国民党党务毕竟是党务,与经商本不是一回事,陈果夫当然也不全是无师自通,他还是有所继承的,这就是在他上任伊始,从蒋介石手里拿到了两本小册子,一本是《整理党务案》,另一本题名《组织与训练》。关于《整理党务案》,自不必说,无非是如何反共罢了。至于《组织与训练》,倒颇有点传奇色彩,其来历也颇有点像黄石老人私授张良天书的味道。这本书的内容是专讲中共的政治纲领、思想建设与组织训练的。蒋介石对这一本小册子似乎十分重视,不但珍藏在身,而且专门写了一段序言,大意是说这本小册子所讲内容的重要性和对国民党组织、思想与训练工作的借鉴作用等等。蒋介石告诉陈果夫,这本小册子是在东征陈炯明的东江战役中,从牺牲战士的遗物中拾得的,这虽然是一本共产党人用于组织与训练的小册子,但在许多方面,对我们国民党人来说,不无借鉴。

陈果夫拿到《组织与训练》的小册子后,先浏览了一遍,果然觉得蒋介石所言不虚,书中不但字字珠玑,句句精辟,而且其中许多真知灼见之处令他这位上海交易所的第54号经纪人眼界大开,心灵顿悟,对贯彻和实施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的《整理党务案》胸中立刻有了底牌。从此以后,陈果夫对这本小册子如获至宝,终日随身携带,反复钻研,视它为指导国民党组织与训练的“宝典”。

陈果夫开展清党活动,一以他从陈其美那里接受的强烈作风与猛锐性格,二以他从恒泰帮那里接受的地域政治观念与江湖帮派意识,三以他从上海交易所中接受的大鱼吃小鱼的残酷竞争法则,四以他从《组织与训练》的小册子中接受的组织整顿加思想训练的党务指导方法,开始了他大刀阔斧地进行整理党务的过程。

其一,陈果夫仿照《组织与训练》教材中关于训练党员的做法,同时参照中共领袖人物毛泽东创办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形式,创办党政训练所,训练了一批心腹门生弟子,然后派到各省市去接替各级党部中原先赞成国共合作的国民党员。这个训练所创办于1926年,成为后来国民党开办训练班的源流。陈果夫首先拟定了“党政训练所设置办法”,经国民党中央核准,招收学生100人,陈果夫兼任所长。该所初创,训练内容还没有像后期那样浸透法西斯精神,这时主要讲授孙中山学说的三民主义、建国大纲、建国方略、军人精神教育、民权初步、知难易行等,也讲点国民党第一与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许多训练内容还是进步的。只是由于招生初期,中共发现了陈果夫的阴谋,故派了一批中共党员进入该所受训。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陈果夫查明有中共人员混杂其中,为了纯洁这批门生队伍,陈果夫以行为不检为由开除了12人。这年12月,该所再次发生风潮,因陈果夫离粤,广州市公安局长李章达虽与陈果夫有过同学关系,过去对陈亦算支持,但此人政治上接近共产党,不肯对该所风潮再次进行镇压。张静江大怒,命李济深下令将李章达解职。陈果夫闻讯后,亦毫不手软,下令开除学生达一半以上,最后留下来的,均被陈果夫视为各方面最信得过的子弟兵了。

其二,陈果夫着手部署党员重新登记活动,规定全国党员均应按照中央组织部的要求重新登记,登记机关为省、特别市、市、县各党部,时间为三个月,登记表中增设表示愿意遵守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三民主义、第一次及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与决议的特别声明,并且规定曾经加入过共产党组织的国民党员必须特别声明与中共组织脱离关系等等。结合党员的重新登记活动,陈果夫规定只有对重新登记了的党员才能发放党证,在此基础上,大规模地从上到下改组各级党部组织,驱逐共产党人,广泛地发展忠于蒋介石的新党员,大力提升忠于蒋介石或陈果夫的蒋记干部,形成坚实的蒋记党员队伍与干部队伍。

其三,结合已经开始的北伐战争,重新派定各省市党部负责人。陈果夫在国民革命军北伐出师之前,就已经把各省市党部负责人的名单都委派定了,诸如:段锡朋、郑异被派往江西;陈希豪被派往上海;萧铮、于宇春、葛武棨被派往浙江;郭春涛被派往西北;张道藩等三人被派往贵州;吴铸人、童冠贤被派往北平;纪亮被派往绥远;丁超远被派往福建;等等。并指令他们跟在攻城略地的北伐军后面前进,但凡国民党每收复一省或一市,这些党部负责人便立即对号入座,设署办公,行使国民党的党权。陈果夫并教会他们如何到一地后加强国民党组织,与共产党开展斗争,等等。

陈果夫整肃党务的部署与措施,使大批共产党人被逐出国民党组织,许多国民党左派人士受到打击,一批批忠于蒋介石与陈果夫的国民党新右派们受到提拔重用,蒋介石在国民党内的地位和统治得到强化与巩固。在这一过程中,蒋家天下陈家党的局面也正开始形成。

陈果夫的出手不凡,的确使蒋介石对他刮目相看,并开始确立了陈果夫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在北伐期间,陈果夫的胞弟陈立夫随军前进,初任蒋介石的机要秘书,不久就被提升为秘书处机要科长。当时,秘书处下设文书科、机要科,文书科长毛思诚,是蒋介石元配毛氏的本家。陈立夫虽为机要科长,实际上负秘书处的实责,权力很大,已日益成为蒋介石身边不可或缺的心腹谋士。陈立夫在蒋介石身边的得势,也进一步加强了陈果夫在国民党内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