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内宅百相
宣国公夫人一住下，整个孟家都奉为上宾，一应伺候的人都是大太太杨氏和老太太王氏院里的人抽调过去的，生怕旁的下人不知礼数怠慢了去，仿佛跟薛家攀上关系就能镀上一层金。
为着孟家脸面，王氏下了令，谁敢私自去晓风园那边扰人清净，家法伺候。如此过了三四天，含玥才恍然记起了那位白氏少夫人是谁，因为吴家二爷匆忙从京里赶了过来。
孟家姐妹们都不得见，吴二爷向王氏和两位太太见了礼，就匆匆去了晓风园陪着妻子。
听了下人们饭后的调侃话，含玥才想起来，这位吴二爷居然是吴谦，那少夫人岂不是白素？薛凤潇的表姐！
想当初曲灵璧与白素交情甚好是闺中蜜友，前世，她一辈子也就得了这么一个好友。
要不要去见见白素？三年多不见她是什么样子了？可脚走到门口又默默收回来，如今她是孟含玥，怕是见了也不得相认吧！想了想她叫来兰香吩咐，“上回你做的桂花糖蒸栗子糕不错，今儿你多做些来，赶着中午前给祖母也送一些。”
兰香蹙眉，姑娘本不爱吃甜的，怎么就换了口味，却也没多问，应了一声，就往大厨房去。
正如含玥所料，那一盘桂花糖蒸栗子糕被王氏转送去了晓风园，从前白素就好这一口，也不知道怀了身孕胃口是不是也变了。
次日薛夫人身边的庄妈妈又来求了一次，说是含玥送去的点心好，吴二奶奶嘴馋吃了好些。
含玥正要答应，领路来的沉香就道，“九姑娘，太太的意思是请兰香姐姐去晓风园伺候些日子，请九姑娘行个方便，九姑娘屋里缺人使唤，奴婢就留在这儿顶兰香姐姐的缺儿！”
沉香本就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鬟，如此好言相求含玥哪有不应的道理，“这有什么，我屋里人多，就让兰香去薛夫人那里学学规矩也好，至于姐姐，眼瞧着就年关了，身上怕也不只是一份差事，还是回太太身边帮衬的好……”几句话说的漂漂亮亮。
人一走梅香就赶着上前伺候茶水，觑着含玥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姑娘，这里面到底什么名堂啊！怎么兰香一下子就得了贵人的喜欢？”她在一旁瞧了许久也没瞧出原委。
名堂？什么名堂，她只想给白素送一口吃的！含玥轻飘飘的看了梅香一眼，“你是觉得我动了什么手脚？”
点心是送去给老太太的，恰好薛夫人见了要了去，吴家二奶奶吃着好就把人借了过去，似乎没什么不对，看着含玥冷冰冰的眼睛，梅香心里一紧忙摇头，慌忙跪下，“奴婢不敢！”
含玥起身径自去离间儿，自己点了香，上床歇了。
梅香望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不安的咬了咬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九姑娘就和从前不一样了，所有的锋芒锐利都不形于颜色，偏偏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不安！
……
如此又过了几日，白素的身子渐渐养好了，白氏那边就开始打点行装了，临近年关王氏等人也知晓国公府事多，并不敢多留，只吩咐了伺候的大夫随行。
临行，薛夫人免不得要和王氏等人寒暄几句，又握着含玥的手细细叮嘱，“年后若还去京城，就到府上来寻我，咱们娘俩儿好好说说话！”
杨氏两妯娌相互看看，都知道小九这丫头得了大造化了。王氏看着高兴，打定主意日后更要好好笼络含玥。
王氏等人一直送到了正门口，含玥几个姐妹到二门处就住了脚，各自裹着斗篷等着王氏等人。
二姑娘含瑾挑了挑眉眼，眼睛盯在含玥拢在衣袖下的手上，“听说薛夫人送了九妹妹一只白玉镯子，是个稀罕玩意儿，也不说拿出来给姐妹们瞧瞧，国公府的东西，咱们还都没见过呢！”
含瑾虽为庶出，但比五姑娘含瑜，八姑娘含璎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大太太杨氏一辈子只得了三个女儿，后来无奈把三爷孟璋收在身边养着。另一头，含瑾的生母柳姨娘本就是大老爷宠妾，一朝生下二姑娘含瑾与大爷孟琛这对龙凤胎，一时间风头一时无两。
现如今，大老爷孟山河外任凉州，也是这位柳姨娘陪着去料理起居的。柳姨娘又是个懂得钻营的人，一早就倒戈在老太太这边，老太太王氏对她所出的一双儿女也很是和颜悦色。
只是这一回薛夫人上门，大老爷不在，大太太杨氏就以庶出为由不让她在贵人面前走动。含瑾整日听着丫鬟婆子在她耳边念叨哪位姑娘又得了薛夫人的夸赞，恨得她直咬牙！
含璃眸光轻闪，若有若无的看了七妹妹含琦一眼，两姐妹一母同胞，含琦自然知道姐姐的意思，口中就道，“九妹妹，你瞧二姐眼红呢！”
含瑾脸上一僵，她生平最恨别人瞧不起，刚要发作，却是含玥玩笑着说，“七姐说笑呢，二姐见得好东西不知凡几，哪看得上这些！”含玥可不想做这二人的靶子，面上带了一抹赧然，“镯子是好东西，可也是看在我娘的份上薛夫人才赏的！”
众人被含玥堵了这么一句，不禁都讪讪的住了口。
含璃的眼睛一眯，看着含玥的眼睛就带了一丝打量。那眼神温婉大方，却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感叹，原来不知何时九妹妹已然出落的这般好了。从前的含玥张扬任性，与被母亲娇惯坏了的含琦没两样，便是生的艳若明珠，心思也有几分精明，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她越是细看越是心惊，今时今日的九妹妹似乎已经懂得收敛锋芒了，养气的功夫越发的好，这可不是好事！
这孟家两房，除了早早随着爹娘分家出去的三姑娘和六姑娘，留下的一共八个姑娘，含璃本就是其中翘楚，在北直隶是有名的闺秀，如今才刚及笄，提亲的人已然踏破了孟家的门槛。可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标致可人的妹妹，怎么不让她心生愤懑？
“呦，十妹妹出门啦？”含琦嫩生生的嗓子一嚷，众人就见疾步而来的含琳，因着小跑了几步，粉白的两腮多了一抹红晕。
自从上回擅自拦下给王氏送信的婆子，触了王氏的霉头，这几日她都被禁足在拢翠馆，如今一放出来，听说薛家已经启程要走，又小跑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再见上薛夫人一面。
含琦的话让含琳羞恼不已，却无话反驳，忍不住问含玥，“薛夫人走了？薛家的人都走了？”再如何含玥也是她亲姐姐，问旁人还不如问她。
含玥点头，“回去吧！祖母她们送了人也快进来了！”她轻声提点，恐怕老太太此时还没消气，愿不愿意见这个错漏百出的孙女还未可知呢！
含琳一咬唇，又不知要说什么了，看着含琦等人不怀好意的笑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怎的就兀自大哭起来。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含玥揉了揉眉心，却不犹豫着要不要哄她，这丫头向来与自己不合，自己劝了她就能听了？
含瑾已经眉头一皱轻斥了一句“没出息！”
终究还是含璃上前，轻轻理了理含琳的头发，“十妹妹快别哭了，这里风大雪大的，哭坏了可怎么好，待会儿祖母来了，你老老实实的去认个错，旁的也不要多说，祖母不会责怪你的！”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话说的重，她若不劝着闹到长辈那里怎么都不好看！
含玥想起姚妈妈说四姑娘温文尔雅明理懂事，是有大家气度的，这话果然不假，自从她做了孟含玥也冷眼瞧了几回，这位四姑娘是个极会看眼色的，懂得在事发之前把一切不利自己的症结都拿捏稳妥，此等心性日后若是不长歪了，是有大福气的。
……
前脚送走了薛夫人，后脚孟家两个老爷便相继到家。一大家子两房人，儿女加起来十几个，也是人丁兴旺之景，到了晚上自有接风洗尘的宴席。一家人围在硕大的圆桌旁也算热闹，仿佛平日里的龃龉一下子也都抛诸脑后了。
散席，含玥挽着父亲的胳膊，轻言细语，“爹爹今晚上在哪里歇着？我叫兰香炖了些补身的汤羹，一会儿给您端过去！刚才席上您虽高兴，可酒喝得多，饭进的少！又是赶了几日的路，怎么的也要再吃一些……”
听着女儿的温言软语，孟山海心里熨帖，含玥的样子与亡妻有五分像，一时间看着就走了神，再抬头已经到了岔路口，秦氏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摩挲的双手，想是已经等了许久！看来也不用想去哪儿了！
含玥笑了笑，“爹爹喝了不少酒，太太晚上多照看些！”
秦氏上前一样挽住孟山海另一只胳膊，示威道，“那是自然，九姑娘不必费心！”
秦氏语气不善，孟山海闻言眼睛一立，斥道，“你还有没有点做长辈的样子！”也不等秦氏分辨，一甩手独自走去，却是没往外院走，径直进了拢翠馆，秦氏瞪了含玥一眼，一甩帕子，忙跟上去。
含玥叹了口气，秦氏这个人这么些年了还学不乖，但凡她会装模作样一点也不至于是如今这个局面。摇了摇头脚步一转，含玥往后面的望梅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