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借宿老人家
道路的尽头,忽有尘土飞扬,马蹄声阵阵。稍倾,已看见是一彪人马冲过来,手上兵器,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待走近,赫然是一队官兵。官兵一字散开,手中长枪,一一指着正在催租税的地主、小吏和他们的家丁或地痞。刀枪森严。
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地主小吏一干人噤若寒蝉。只见为首的是个百户长,骑于高头大马上,手执长枪,指着地主、小吏及田野上的百姓,喝道:“这些稻子,老子征收了!”说罢,长枪又指着这一干地主地痞,喝,“你们,都去割稻!”
地主小吏一干人慌不迭地跳下田野,割稻的割稻,脱粒的脱粒,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好不狼狈。
虞龙看着这百十来个官兵,衣衫不整,疲惫不堪,附近并不听得有战事,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来。他知道,保家卫国,自得靠官兵,兵事,粮草一向是排在第一位,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是,百姓赖以生存的粮食,一句“征收了”就征了?终究是粗暴,也不知是否合法,更不知真假。然而,他亦只能是一声叹息!
太阳即将沉入山峦之中,残阳如血,铺洒在这金色的稻田上。官兵已押着稻子远去。地主们割了半天稻子,看样子累得不行,已无力打骂农户,垂头丧气地走了,他们得回去好好吃一顿,睡一觉,养精蓄锐,明早再过来催收租税。
太阳沉入山中,天色已经昏暗,收割水稻的农户也已经散去,空留江风吹涮稻田沙沙作响。
市集上已空无一人。流动摊档已收拾散去,剩下三五间固定店铺,简陋不堪,大门紧闭,黑灯瞎火。市集上只剩下脏乱的垃圾,随风飘飞。小饭馆那破损不㙋的旗子,在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有两条小客船,停靠在江边过夜,灯光浅浅,撒落江里,如星星摇曳,看上去倒也有些少诗情画意。
这里没有客栈。得走到村庄里,向农家借宿。虞龙与小松,沿着道路,朝着农户归去的方向走,约莫小半个时辰,到达一村庄。时天已黑透,村里灯火不多,家家闭户,却也并未睡去,这里一阵说话,那里一阵稀里哗啦;这里小儿啼哭,那里老翁喝斥,星星点点。
小松去拍门,请求借宿,没有响应。屋内本有说话声,一听拍门,便变得沉寂了,仿佛人早已睡去。一连拍了好几家都是这样。小松道:“叔,你看,这人怎么都没一点好心呢?就借个宿嘛,搞得像个匪徒进村似的。”
虞龙苦笑道:“莫怪人家,世界不太平呵,人心惶惶。我们再找几家看看吧,好心人总是有的。”
小松又拍了好几家,差点还给恶狗咬了,幸好手上抓了棍子。终是有一家破旧不㙋的,吱呀一声,打开了门,探出一颗昏浊的脑袋,警惕地问:“什么人呀?”虞龙抱拳施礼道:“老人家,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路过,想借个宿,不知方便吗?”老人举着灯火,朝虞龙和小松认真地看了下,觉着当不是坏人,便把门打开了。
虞龙进得屋内,见这屋子虽是破旧,却也挺大,宽敞,觉着它原先的样子,当是并不太差。屋内只有老人一人,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人。老人道:“我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没什么怕不怕的。屋子破旧,边上有房,还有床,你们将就一下住吧。”老人说罢,就在凳子上坐下,不再言语,也不去睡觉。
虞龙看见,老人昏浊的眼神,是那样的淡定,仿佛经历了太多,又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心底下对这老人,不由地生出许多尊敬。他朝老人作揖,道:“老人家,我们还没吃饭,不知屋里可有吃的?我们会付钱的。”
老人站起来,走到角落处,在米缸里摸索了好一会,摸出两三抓米来,放到盆子里,又从地上拿起几只红薯,待要淘洗煮粥。小松赶紧走过去,道:“老人家,让我来,您坐。”老人也便回到凳子上坐下。小松把米和红薯淘洗了,再把红薯剁碎,一同放到锅里,挂到灶上,生起火来。
屋子里一下变得亮堂了。虞龙大抵看清楚了,这屋子真的挺大,边上有三间房,以前一定是殷实人家,眼前这老妇人,一定也不简单。老人就这样坐着,面着门口方向,一动不动。火光跳跃中,老人眼神静淡如水,仿佛不会再起一丝波澜,但虞龙还是看得见,里面深处,憧憬并未泯灭,期盼暗藏。
虞龙道:“老人家,要不您先安歇?”
老人道:“我老了,睡不着,晚睡。你们只管弄吃的,莫要管我。”
老人的样子,好像不大想言语,虞龙也不好过多打扰,当下道了声谢,便取出书本,借着火光,读起书来。
约莫半个时辰,红薯粥煮好了,喷喷的香。老人还在旁边凳子上坐着,不言不语,虞龙装了一碗捧过去,她说不饿。虞龙也不再客气,顾不得烫嘴,大口大口吃起来。本已饥肠辘辘,此刻红薯粥下肚,顿觉分外香甜。
不过片刻,半锅粥便吃了个透底亮。二人吃得饱饱的,对老人又是一顿感谢。小松洗涮好锅子,虞龙放下十几个铜板,见老人凄凉,他特意多给了。老人却也不瞄那铜板一眼。
这个时候,村里忽躁动起来。这里那里的开门声,这里那里压低嗓子的呼喊,这里那里急匆匆而又放轻的走动,情况像是有什么秘密的行动。虞龙侧耳倾听着。一边估摸了下,当正是亥时。
虞龙推门走了出去,小松也跟着,老人也走了出来。只见村人举着火把,拿着镰刀,轻手轻脚,鱼贯往外走。虞龙已然知道,他们这是要去抢收稻子,趁着天黑,趁着没有地主催收租税,趁着没有官兵强行征收。
身后老人叹了口气,道:“百姓苦呀,不这样,还真没有口饭吃。”小松也充满怒火地道:“什么世道!取自己的东西,反倒像做贼!”虞龙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一路走来,理想越发坚定,就是做一名父母官,像范文正公、稼轩、文天祥一样,保国家于危难,救黎民于水火,可是,眼下,就在自己眼前,在自己身边,百姓过得多苦呀,自己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黑暗中,没有谁看见,虞龙双拳紧握,目光锐利如电,直射漆黑夜空。他的内心,在不停呐喊:努力!奋发!做一名父母官!保国家于危难,救黎民于水火!
良久,虞龙问老人:“老人家,您的稻子收割没?我们帮您。”老人道:“我一亩几分田,就在不远,无碍,我白天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