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诗

墨君[1]飒飒[2]风雨鸣，垂鸾舞凤翻青绶[3]。一竿珍重几百缗，奚啻渭川三万亩[4]。金锵玉戛宫佩声，婢行奴颜谢花柳。得意真从寂寞间，卓古高标压群丑。不须辨直致湘江[5]，便觉满窗凉意透。挺然叶节抱风孤，顿应君子虚心[6]受。雷迸箨[7]龙龙欲走，樱笋[8]纷纷徒适口。破除肉味[9]若闻韶[10]，王猷[11]笑咏还依旧。藉槛湘阴[12]凈简书，接地春华幻尘垢。拂手笔端可有神，往来平安报良友[13]。前时无偶复无继，奇宝秘灵宜永久。

【注释】

[1]墨君：墨竹的雅称。

[2]飒飒：状声词，形容风声。

[3]青绶：本意为官印上的青色丝带，此处借指竹叶。

[4]此处用苏轼与文与可的典故。文与可为当世画竹名家，苏轼称其“胸有成竹”，世人亦纷纷持缣素前往求画，与可皆不屑一顾。后来苏轼有诗赠文与可云：“汉川修竹贱如蓬，斤斧何曾赦箨龙。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事详见苏轼《文与可画篔筜谷偃竹记》。

[5]此处用湘妃竹的典故。传说舜帝南巡，崩于苍梧，其妻娥皇、女英亦泪尽而薨，所流的眼泪洒在竹子上形成斑点，世称湘妃竹。古来诗人常以湘江之竹不以歳久而减其斑迹而强调其择善固执之义。

[6]虚心：一心向往。

[7]迸箨（tuò）：谓笋破壳而长。

[8]樱笋：四月以后之笋称为樱笋。

[9]破除肉味：当与苏轼“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相对应。

[10]闻韶：《论语·述而》：“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

[11]王猷（yóu）：王子猷，王羲之第五子，爱竹，尝谓“何可一日无此君？”

[12]湘阴：在今湖南省湘阴县，该处当时有黄陵庙，用以祭祀舜妃娥皇、女英。

[13]本句用“竹报平安”的典故，比喻平安家信。

【译文】

墨竹夹着飒飒的风雨声翩然起舞，翻起的竹叶宛若青色的丝带。画出的一竿竹枝比世间的财富还要珍贵，绘者胸中的天地又岂只渭川的三万亩土地而已？在锵锵戛戛的佩饰碰撞声中，谢绝了向权力低头的凡俗花柳。只有从寂寞中才能体会竹子的真精神，这样高洁不群的品行自能压倒汲汲营营的世间群丑。不须远赴湘江观那湘妃竹的坚忍，此处窗前的竹丛已足以让人感到一阵清凉。竹叶、竹节在风中傲然独立，正是君子一心向往的境界。新笋有如奔雷一般自壳中突破而出，四月的竹笋最适于品尝了。它让人有如听到上古的《韶》乐一样不再想到肉味，晋代王子猷对于竹子的歌诵直到今日依然没有过时。依凭黄陵庙的门槛洗净这支竹简，此时原本争奇斗妍的花柳已经归于尘土。手握竹笔书写，仿佛笔端有神灵一般，倏忽写就了数封书信，向好友们报知平安。这样的宝物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应当永久保存、流传。

【赏析】

本诗是一首题画诗，原画已佚失，原诗亦未收入《淮海集》中，但以诗中引用苏轼、文与可交游之事推测，所题之画当系与苏门诸子接近者的作品。开篇先言墨竹的身形，次言其价值。接着笔锋一转，歌颂竹子有如谦谦君子一般，在此浑浊之世中不与群丑同流合污。随着时间推移，竹子可能渐渐枯萎，但其所生出的竹笋、其所制成的竹简和竹笔却能流传下来，继续发挥余热。本诗虽是描写竹子的种种品德，但是也暗喻了画家本人乃至苏门诸子的操守及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