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思
徐雨城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俏生生站立着的，顶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由转头看了看张贵梅，却发现老伴也正一头雾水的向自己望来，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这个烫着小波浪长发，化着淡妆，穿着素花连衣裙和运动鞋的姑娘，对老两口着实是热情的有些过分了。
即便是这姑娘家教比较好，素质比较高，在菜市场帮老两口将刚买的大西瓜提到小推车上也就足够表达自己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了吧？没成想这姑娘又跟着两人出了菜市场，还主动提出将两人送回小区去。
“叔叔阿姨你们买的东西太多，拿着也不方便。我就住在作业区单身楼，反正顺路，你们看，我就这一点东西，空着一只手，正好帮你们提袋子。”
姑娘笑盈盈的对徐雨城和张贵梅说道，一边伸手将张贵梅手上鼓鼓囊囊的，写着“创建文明城市人人有责”的无纺袋接过来。
“哦，姑娘你也是作业区的啊？我儿子也在作业区上班呢。”
张贵梅笑着问道，孙子徐凌飞在家里，中午女儿徐芳和外孙也要过来。所以她今天开了关，买的东西确实多了点，刚才老头儿还在埋怨，说小推车放不下，两人一人还得提个大袋子。
徐雨城没有说话。以他的阅历和眼光，怎么看不出这姑娘肯定认识自己和老伴。而眼目前自己家除了徐今，还有谁能和作业区牵扯上关系呢？
正想着，张贵梅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只见她劈手将姑娘手里放着几根葱一把青菜的塑料袋夺了过来，牵着姑娘的手一起向前走了，赶忙拉着小推车跟了上去。
只听张贵梅不知说了什么，姑娘惊讶的说道：“哎呀，你们是徐哥的父母啊？哎呀呀，叔叔阿姨，我和徐哥是同事呢，我们都在九龙山工作，我在集气站，他在单井上。我叫苏无笙。”
“是吗？真巧啊，原来你和小今是同事啊，你看看，真是太巧了。”
张贵梅也惊讶道，却是愈发的对这个姑娘热情了起来。两人说说笑笑的边走边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两母女一起买菜回去做饭呢。
只有沉默的跟在后面的徐雨城心中冷笑了两声，自己的猜测一如既往的准确。这姑娘今天果然是故意到菜市场来跟自己和老伴制造偶遇的，你看看她买的菜，这像是要做饭的样子么？再说她说她住单身楼，单身楼能做饭么？那里冬天连烤火都不允许，这还是自己在作业区当管理员的时候定下的规矩。
只是徐雨城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儿子虽说长的不错，人也勤劳肯干，但是毕竟只是个工人，现在又离了婚，还带着个半大小子......难道是徐今这小子在离婚前就和这姑娘有什么？
想到这里，徐雨城身上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要知道这单位小区，最是见不得发生这些事情，特别是发生在徐今、或者说发生在徐雨城这一家人身上。
自己这个儿子，不管是对待家庭还是对待工作，那就四个字：任劳任怨。可即便如此，家庭却还是解体了，虽说这事儿不是徐今的责任，但自己这一家人，前有徐芳辞职，后有徐今离婚，单位小区那些闲的没事干的人，一个个都跟看笑话一样看以前从不求人，也从不搞歪门邪道，硬气了一辈子的自己。
想到这里，徐雨城的脚步慢了下来。跟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后，他摸出手机，调出了徐今的电话，正想接通，又停下来想了想，按了返回键，重新调出了姚成刚的电话，按下了通话键。
几声忙音后，姚成刚接听了电话，应该是看到是徐雨城的电话，挂断了前一个电话。
“徐叔，您有事吗？”
姚成刚沉稳的声音传来，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练、干脆。
“哦，姚经理啊，我是徐雨城啊，我有个事想打听一下，您看您这会有空不？”
徐雨城有些恭敬的说道。
姚成刚到作业区当经理后，对作业区退休的老同志很是不错，逢年过节还会带队去看望一下，所以徐雨城一直都有姚成刚的电话。而虽然徐雨城和姚成刚的父亲姚建国早就认识，又住在一个小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很是熟悉，但在徐雨城的心里，领导毕竟是领导，特别是他现在还管着徐今，所以恭敬点是应该的。
“徐叔，您客气了，您还是叫我成刚吧，这样亲切些。您是为作业区做出了贡献的老同志，我们这些领导，可都是您的晚辈。再说了，您和我父亲是老相识了，你们又住在一个小区，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有什么事情当然知无不言了。”
姚成刚说道，随即又爽朗的笑了几声，这才追问道：“您有什么事儿？就直接问吧。”
徐雨城像是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又在心底理了理思路，这才问道：“徐今他最近，没给您惹什么麻烦吧？我不是说工作，工作上我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电话里姚成刚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徐叔，您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别理他们，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相信徐今，您也应该了解他，在生活作风方面，他不会犯错。您也要相信我，有什么事情，我会帮着他摆平的。不能让好人吃亏，这是我们当领导的原则问题。”
姚成刚的话说完，徐雨城心中的一块石头立马落了地，忙不迭的道了谢，这才挂上电话，瞬间便觉得浑身轻松了起来，拉着小推车，快步向已经走远了的张贵梅和苏无笙走去。
......
......
苏无笙确实是故意到菜市场去见徐今的父母的。
这姑娘虽说没谈过恋爱，却是长期受到各种网络小说和爱情神剧的荼毒，又对从小到大的家庭教育有些逆反情绪，所以在她的心目中，对什么“女追男隔层纱”的说法从来就嗤之以鼻。再加上她追的是徐今，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大，但内心里却像个小老头一样的中年大叔，那就非得用点心思才行。这事用她家的邻居，也是从小学开始就教她跆拳道的王阿姨的话来说，就是不能轻视任何对手，一旦对敌，就得全力以赴，像狮子搏兔、杀鸡用牛刀什么的。
所以在被徐今当面拒绝，回到宿舍认真思索了一晚上之后，苏无笙决定从徐今的父母入手，不行的话还可以从他的儿子着手。
“我还不信了，以老娘的手段，你个小徐今会不就范？”
深夜，对着梳妆镜里的自己，苏无笙阴笑着说道。
与此同时，远在清江市夜市的今月小食店，正和邱秉浩兴致勃勃的点着帐的徐今，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于是，在偷偷跟踪了两天徐雨城和张贵梅的行动路线后，苏无笙选择在周六的清晨出动了。因为她知道，老两口每天早上六点半就出门了，在菜市场外的小吃摊吃过早饭后就会去逛菜市场、买菜，然后八点前必定会买好菜回小区。
果然，她成功了。在有意无意的撞落了张贵梅手里拿着的钱包后，苏无笙成功的和张贵梅攀上了话，并且满怀歉意的将老两口送到了单位小区的单元楼下。
“小苏姑娘累了吧？到家里喝点水吧，我大孙子这几天在家，各种饮料都有的。”
张贵梅接过苏无笙手里的袋子，却拉着苏无笙的手不放，笑着邀请她到家里坐坐。
她心里对这个姑娘很是喜欢，这姑娘给她讲了徐今在九龙山上工作的一些事情，这些事徐今从不在家里说的。而且这个姑娘说的一口好听的吴侬软语，穿戴举止又很是得体，更难得的是处处都照顾着张贵梅的感受，实在是她见过的姑娘当中，最体贴的一个了。
“这个，不太好吧？”
苏无笙有些心虚的转头看了看徐雨城，这老头一路上都没说话，眼睛后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严肃，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张贵梅见苏无笙有些犹豫的看着徐雨城，以为是小姑娘有些害怕徐雨城的架势，连忙对苏无笙说道：“你徐叔叔就这个德行，其实他很好客的。再说了，在这个家里他就没有发言权。”
说完拉着苏无笙便要进楼道。
苏无笙“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连忙又捂着嘴，笑着对徐雨城道：“徐叔叔，不打扰吧？”
徐雨城有些无奈的看着正用眼神警告着自己的张贵梅，笑了笑说道：“不打扰不打扰，我在家里确实没有发言权，都是你张阿姨说了算。”
苏无笙这才笑着说道：“那就打扰叔叔阿姨了。”
边说边跟着张贵梅进了楼道。
徐雨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心想不就一个小姑娘吗？再说就算徐今和这姑娘有什么，那也是徐今高攀人家了，毕竟从言谈举止里就看得出，这姑娘受的教育必定比徐今好多了。
徐凌飞正在书房的书桌前看着初一的课本，听到开门声，急忙站起身，笑着边向门口跑去边叫道：“爷爷奶奶，你们回来啦？”
跑到门口却又站住了，只见张贵梅正一边从鞋柜里拿出徐芳带来的酒店用的一次性的拖鞋一边对一个不认识的阿姨笑道：“小苏姑娘快进来快进来，别见外，家里就我孙子在。”
苏无笙在打开门听到那声“爷爷奶奶”后，注意力便集中在了跑过来的半大小子身上。
“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孩就是他的儿子？个子这么高，都快赶上自己了吧？眉眼还真像他！”
在看到徐凌飞的一瞬间，苏无笙脑子里转过了几个念头，心里没来由的赶到有些紧张。因为她发现自己有些忽略了徐今的儿子，这可不是抱在怀里的小奶娃，而是一个身高快到一米六的大小伙子。自己能不能和他的儿子相处好，应该是能够决定自己能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关键因素了。
想到这里，苏无笙连忙换上了一副亲切的笑脸，轻声问道：“你就是徐今的儿子？小徐吧？我是你爸爸的同事，我姓苏。”
徐凌飞歪着脑袋看着这个身材有些单薄的大姐姐，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阿姨好，我叫徐凌飞，我爸爸叫徐今。”
苏无笙笑了起来，她换上拖鞋，走上前去拍了拍徐凌飞的肩膀，说道：“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徐凌飞愣了愣，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对张贵梅说道：“奶奶，要不要把我老爸叫回来？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他回来和我们一起吃个午饭怎么样？”
张贵梅有些奇怪的问道：“为什么叫他回来？他今天在小区有活儿？”
正在进门的徐雨城笑着对徐凌飞说道：“就你聪明，去打电话吧，问下他有没有空。”说完却又对苏无笙笑道：“小苏，今天在家里吃饭吧，徐今的姐姐也要过来。”
说着拉了拉张贵梅的手臂，说道：“你先陪小苏坐坐，我把东西拿进去，你再来处理。”
张贵梅懵懵懂懂的拉着苏无笙坐到沙发上，又忙着给她倒了一杯茶，这才赶到厨房，对着正从袋子里拿东西的徐雨城说道：“你和小飞在干嘛？神神秘秘的。”
徐雨城有些亲昵的伸手拍了拍老伴的头，说道：“你呀，这么大岁数了还一如既往的天真，比小飞都不如。算了，你来吧，我去问小苏点事。”
张贵梅嗔怪的打掉了徐雨城的手，说道：“去吧去吧，晚上你不给我说清楚，看我怎么收拾你个老东西。”
徐雨城笑着走到客厅，看着坐在沙发上正和站在茶几前的徐凌飞大眼瞪小眼的苏无笙，说道：“小飞，看会电视吧。小苏啊，你跟我来一下。”
徐凌飞欢呼了一声，跳到了沙发上，伸手去拿遥控板。
苏无笙却愣了一下，继而有些紧张的站起身来，跟着徐雨城走进了书房。
徐雨城走到书桌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坐吧。”
边说自己也在书桌后坐下。
苏无笙低着头坐了下来，脸上却微微有些发烧。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表演被这个老头看出来了。
徐雨城取下眼睛擦了擦，又戴了回去，这才抬起头，笑着问道：“小苏啊，你今年二十几了？”
苏无笙像是犯了错误一样，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二十六了。”
徐雨城笑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你在门口看到那块牌子了？是的，四十年前，我上了战场。是侦察兵，我的眼睛有点问题，就是在一次战斗中，被一块炮弹的弹片擦伤的。”
苏无笙抬起头看向徐雨城，果然，他眼角有一道伤痕，还好不大，戴上宽边眼镜就看不出来。鼓了鼓勇气，她说道：“徐叔叔你仍然目光如炬，那个，炯炯有神，对，就是炯炯有神。”
她微微有些慌乱，因为没有预料到眼前这个老头会这么精明，不管是眼光还是做事，甚至是说话。这一来就说到自己的眼睛，这不是在隐喻他已经看出来自己今天故意接近他们的真相吗？
徐雨城又笑了起来，苏无笙撞掉张贵梅的钱包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有意的，几十年前在部队那些艰苦的训练，给了他一身的本领和技能，即使在地方上工作了三十多年，他依然保留着这些技能，其中最基本的，就是对人体行动方向和力度的预判。
更何况，这姑娘明显练过功夫，她的动作控制的相当精细，让人几乎看不出她是有意撞向张贵梅，而只会认为她是被张贵梅手里的小推车碰到，才失去平衡撞上去的。
所以，徐雨城紧接着就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练过功夫？”
徐雨城不紧不慢的说道。
苏无笙又一愣。这哪儿跟哪儿呢？自己今天是为了徐今才来和老两口套近乎的，跟自己的功夫有什么关系？
她看了看徐雨城，只见他不动声色的拿起桌上的镇纸，哈了口气，然后用衣袖擦了擦。放下镇纸，他又拿起笔架上的毛笔，仔细看了看笔锋。
苏无笙知道老头在等待她的回答。考虑了几秒钟，她决定还是从实招来，毕竟人家都已经发现自己那点小心机了。
于是她昂起头，有些倔强的说道：“跆拳道，打小练的，是野路子，我家隔壁有个从朝鲜留学回来的老师，她会一点。”
徐雨城“呵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别紧张，我也练过，所以看得出来。你和徐今的关系如何？”
苏无笙再次愣住，半晌才怔怔的说道：“徐叔叔，我今天确实是故意来见你们的。因为我喜欢徐今，但是他不同意。他说他是工人，我是干部，他又离了婚，有孩子。”
徐雨城心里苦笑了一下，他不用想也知道，这姑娘说的是实话。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徐雨城一清二楚，即使徐今喜欢这姑娘，这姑娘也对徐今有意思，徐今这小子也不会主动去追求的。
叹了口气，徐雨城站起身，说道：“徐今说的是实话，他考虑的比你周全。我只能说我和徐今妈妈对你们的事情没有意见，只要他同意，你也同意就行，但是你要考虑好，还要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毕竟徐今现在的情况......”
话未说完，徐雨城走到苏无笙面前，认真的说道：“徐今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们做老人的，只有祝福他。”
苏无笙浑身有些发冷，她没想到徐雨城会这么轻易的就下了定论，这是什么意思？不支持，也不反对？
她怔怔的站起身，对徐雨城鞠了躬说道：“谢谢您，徐叔叔，我已经考虑好了，我喜欢徐今，我会想办法让他打消顾虑的。”
徐雨城笑了笑，叫住了正要向外走的苏无笙，瞄了瞄门外，这才小声的说道：“你还是留下来吃饭吧，徐今的姐姐中午要来，她在徐今面前什么话都敢说。另外你和小飞的关系也要搞好，我这个孙子太聪明，徐今的很多事都是他在拿主意。”
苏无笙看着这个满面笑容的老头，忽然有些无语。
因为在那笑容里，苏无笙怎么看都觉得满是奸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