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搞定
深沉的夜幕笼罩在小吃街上，人潮已经褪去，街面上影影绰绰的，只剩下三两个孤独背影，脚步虚晃的蹒跚而行。
河堤上却仍然有一些不愿意回家的青年男女，还依偎着慢慢踱着步，他们的存在，也让月色愈发的朦胧了起来，冷冽的白色月光在这一刻仿佛被他们温暖了起来，
已经十二点过了，有的店铺已经在收拾桌子准备打烊了，今浩小食店里只剩下几个还在喝酒的食客，摇摇晃晃的端着酒杯，醉语轻叱，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秦相茹坐在凳子上，看着卓后的徐凌飞和邱秉浩，笑了笑，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打开包翻了半天，却没有找到打火机。
徐凌飞狗腿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一块钱的塑料打火机，站起身凑到秦相茹面前，笑容满面的给她把烟点燃，又将打火机放在她面前，说道：“送给你了。”
坐回去后，才笑着说道：“秦阿姨，您看我的建议行不？”
邱秉浩有些尴尬的说道：“秦小姐，你看吧，让您给这孩子当一天的妈，确实有些委屈您。要不这样吧，我们给您一千块钱的劳务费，您看怎么样？”
秦相茹看了看有些恳切的爷俩，笑着说道：“是和你一起去？”
邱秉浩连忙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他叔叔，他老爸比我长的帅气多了，就是话有点少。”
邱秉浩刚才到厨房去找徐今的时候，才发现他不在。正想打电话，就收到徐今的短信，说有点急事先走了，待会把小飞帮他送回去。打电话过去，对方又没有接听，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找秦相茹谈了。
秦相茹笑了笑，对徐俊飞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呢？当心我明天甩开你老爸，把你卖给人贩子。”
徐俊飞笑着接口道：“秦阿姨你说笑了，我这么大了，卖不起价的。”
秦相茹看着这个面容清秀的男孩，有些好笑。
刚才这孩子提出想请自己帮忙的时候，自己还以为他是想要点钱什么的，可当他说出想让自己给他当一天妈，自己还真有点犹豫。
其实秦相茹对于婚姻和家庭，一直没有什么概念。
有时候她也想过，是不是自己那只有一年多就无疾而终的婚姻，造成了自己对于家庭生活的恐惧。
但回过头来又一想，其实自己从小到大，对于爱情、家庭什么的，还真从没有幻想过，更不要说孩子了。
秦相茹并不讨厌孩子，同事和朋友的小孩，她也觉得挺可爱的，有时候还会抱一抱。但要让自己生一个，她却从未想过。
“只是交易而已。”
秦相茹这样安慰自己，毕竟自己答应过这个小孩，帮她做一件事，而自己的人品虽然算不上太好，但说话算数这一条，也算是自己的做人准则了。
再说了这小孩刚才说自己不用理会他老爸，甚至面都可以不见，就当他是空气，不用寒暄、不用说话，更不用和他坐在一起，只要上台领个奖就完了。
想到这里，她熄灭了烟，对着两人笑了笑，说道：“行吧，反正只是半天时间。哪个小学，几点钟？”
徐凌飞笑了起来，说道：“好的，明早八点，东星小学门口见，我们加个微信吧，待会我把地址发给您。”
秦相茹笑了笑，拿出手机，让徐凌飞扫了码。
邱秉浩愕然望着两人，直到秦相茹站起身，才赶忙掏出钱包，摸出一千块钱递了过去。
秦相茹笑了笑，对他说道：“钱就不用了，这小孩挺不错的。”
徐凌飞也笑着说道：“耗子叔，不用钱的，我送秦阿姨一样东西，比您这好。”
说完从书包里摸出一张卡片，递给秦相茹。
秦相茹接过来一看，还是张镂空的金属卡，上面写着“徐凌飞故事铺八折卡”，右下角写着“003号”，其余什么也没有。
正不解其意，徐凌飞解释道：“这是今月小食店的VIP金卡，一共就三张。001号给我姑姑了，002号给我班主任老师了，您这是003号，很珍贵的。”
秦相茹抬头看了看邱秉浩，邱秉浩连忙说道：“是的是的，吃饭听故事，都是八折，我们店里就这三张VIP，您自己用也行，交给您朋友用也行。”
笑了笑，秦相茹将卡放进了包里，说道：“那好吧，谢谢你们了。”
正准备走，徐凌飞叫住她说道：“秦阿姨，这么晚了，代驾不好找，我给您叫一个吧！”
也没等秦相茹回答，徐凌飞抬起头起劲的喊道：“敏姐，敏姐，有生意做不？”
楼上还亮着灯的封闭式阳台窗户“嘎吱”一声打开了，探出来一个脑袋，叫道：“来了来了。”紧接着脑袋又缩了回去，窗户“刷”的一声被拉上了。
秦相茹正想拒绝，但见黑黢黢的楼道灯已经亮了，一个梳着丸子头的高个子女孩一只手提着折叠车，一只手正理着运动服的衣领从楼道里走出来。
走到徐凌飞面前，高个子女孩边笑着给正收拾桌椅的邱秉浩打了个招呼，边笑着说道：“小飞，谁又喝醉了？”
徐凌飞看看秦相茹，笑着说道：“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这位秦阿姨喝了酒，又要麻烦您跑一趟了。”
楚敏敏看了看秦相茹，笑着说道：“反正是你们店里给钱，我巴不得你生意红火呢，你生意红火，我生意也就红火。”
说完转头对秦相茹道：“这位姐，请吧。”
秦相茹笑着说道：“那好吧，谢谢您了，我到清江宾馆。”
……
坐在副驾驶上，秦相茹摇下车窗，和送到路边的徐凌飞挥了挥手，车开出去十几米了，秦相茹还看到徐凌飞站在路边看着车子。
楚敏敏瞄了一眼倒后镜，边开车边问道：“姐，你是小飞哥的亲戚？”
秦相茹将目光从倒后镜收回来，说道：“哦，不是，今天刚认识。”
楚敏敏“哦”了一声，说道：“这孩子挺有意思的，聪明的有点过分了。”
秦相茹笑了笑，附和的说道：“是挺聪明的。”
楚敏敏笑着说道：“姐，你是做什么的？”
秦相茹有些警觉的问道：“干嘛？”
楚敏敏意识到自己有些冒失，有些歉意的说道：“我没其他的意思，我是退役运动员，跆拳道，参加过全国比赛的。”说完还将自己脖子上挂的吊坠拿出来，放在衣服外面。
秦相茹瞥了一眼，一个金属牌子，上面写着“全运会纪念”。
笑了笑，秦相茹说道：“哦，那你怎么干上代驾了？”
楚敏敏笑着说道：“体委安排到学校当体育老师，我不想去，就自己弄了个跆拳道班，教幼儿园小朋友打拳，代驾是副业。”
秦相茹笑着说道：“嗯，挺好。”说完又转头望着窗外。
清江的夜晚还是不错的。
这个点了，路边的店铺都还开着门，人行道上，也还有一些人来来往往。
“这才叫城市。”秦相茹这样想，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晚上七点之后就黑灯瞎火的九龙山，甚至想到了晚上十点后，街上连鬼都打的死的苍龙县县城。
正想着，只听楚敏敏说道：“姐，到了。”
秦相茹惊醒过来，笑着说道：“哦！到了啊，多少钱？”
楚敏敏笑着说道：“你不用管了，今浩小食店负责送喝酒的客人回去，这是小飞哥定的规矩。”
说完又边下车边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名片，放在驾驶台上，说道：“姐，以后需要代驾就打我电话。我还兼职保镖，当然，只针对女顾客。”
秦相茹下了车，接过钥匙，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楚敏敏。
这姑娘长的一般，但个子挺高，起码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穿着运动服和运动裤，脖子和肩膀都很粗壮，倒是显得孔武有力，像是个运动员。
秦相茹笑了笑，说道：“好的。”
到前台拿了房卡，秦相茹进了自己房间，将包放在桌子上，甩掉高跟鞋，仰面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她又坐起身来，拿过手机，打开微信。果然，一个小猫钓鱼的头像在空空荡荡的微信里闪烁着。
她打开一看，是一个叫“有故事但没酒”的人发过来的定位。
秦相茹笑了笑，将“有故事但没酒”改成“小屁孩”，然后将手机丢到一边，向后躺下。
过了一会，她又坐起身，将手机闹钟定在六点半，这才起身洗漱去了。
……
……
徐今坐在“印象”歌城里，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自从有了徐凌飞，他便基本上杜绝了所有的娱乐活动，除了上班，就是处心积虑的挣钱。
因为他永远记得陈清莲躺在产床上时对他说的话。
“咱俩算是底层的底层了，儿子以后总不能像我们一样，一辈子当工人吧？所以咱们从现在开始，就得努力挣钱，让儿子上最好的学校，以后上大学，当领导。”
有些孱弱的陈清莲一手捧着鱼汤，一手按着腹部的束腰带，对徐今说道。
正颤巍巍的捧着儿子的徐今笑嘻嘻的说道：“儿子像你，聪明，以后学习会好的。”
“砰”。
陈清莲将碗重重的放在床头柜上，用手指着徐今骂道：“你看你那窝囊样，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
也许是刀口有些疼，陈清莲扶着腹部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你就算了，反正已经没出息了，儿子的教育，必须听我的，你就执行就行了。”
徐今小心翼翼的将儿子放到摇篮里，把碗筷拿在手里，说道：“这有儿子跟没儿子其实没什么区别吧，反正都是听你的。咱家这艘小船，也就靠你这个舵手掌舵，才能乘风破浪，砥砺前行。”
陈清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呀，全凭这张破嘴了。”
徐今讪笑着说道：“废话，要不是有这张破嘴，我一个小工人咋追的到啤酒厂一枝花呢？”
陈清莲抓起旁边的抱枕向徐今扔去，徐今却已经笑嘻嘻的跑到厨房刷碗去了。
只是让陈清莲都没有想到的是，从那天起，徐今便真的将陈清莲的话印在了脑子里，只要一有休息时间，便寻思着挣钱的事情。
就这样，徐今在上班的时间里，学会了修理电器，后来又自学了修理电脑。在家里负责做饭的他，还精益求精的自学了厨艺，以至于跑去拿了个二级厨师证。
可是，钱是挣到了，和陈清莲的关系，却越来越疏远起来。
一直到几年前，啤酒厂破产清算，陈清莲无奈下了岗，每天在家里呆的无聊，便央求着徐今找他的姐夫，也就是牛向前牛总经理，通过关系找到一个市里的工作，给一家民营企业的老板当秘书。
为了方便陈清莲工作，当然更多的是为了小徐的学业，徐今拍板决定卖掉县城的房子，又找姐姐姐夫借了二十万，在市里买了一个房子，全家搬到了清江市来。
……
“徐今，愣着干嘛？走，我带你走一圈。”
牛向前拉起徐今，笑嘻嘻的带着他到了正在唱歌的张矿长面前。两人站在旁边，等着张矿长用即将咽气前的嘶吼声将青藏高原的“原”字的尾音拖完。
“哎呀呀，哎呀呀。献丑了，献丑了。”
张洵放下话筒，笑嘻嘻的看着全都站起来的众人。
“歌迷献酒。”一个胖乎乎的年轻女人端着啤酒杯，在音乐声中用力吼叫着。
众人一拥而上，把徐今挤到了一边。
牛向前刚和张洵碰了一下杯，回头正想招呼徐今，却看到徐今已经被挤到了人堆外，赶紧挤到外面，不由分说的拉着徐今的手臂，将他拽着挤进人群，艰难的蹭到了张洵面前。
“哈哈哈，张矿的歌声真是绕梁三日啊，来来来，我给张矿介绍一下，我的小舅子，徐今，如今也在张矿的麾下。”
牛向前打着哈哈说道。
“哦？”
张洵回过头，醉眼朦胧的看着徐今。
“哦！”
像是记起了什么，张洵指着徐今说道：“你是那个谁？”
徐今笑着说道：“张矿，我是徐今，九龙山的。”
张洵顿了顿，笑了起来，说道：“啊，对，小徐嘛，我记得我记得，我前个月刚去检查过的。你轮班了？”
徐今还未回答，只听旁边的胖女人有些吃味的说道：“呀，牛经理的小舅子啊，就是井站上那个对吧？”
张洵听到这话，有点不乐意的说道：“井站上的怎么了？我也是从井站上出来的。只是现在有规定，工人不能转干嘛。”
胖女人愣了一下，转而媚笑着说道：“啊，对，咱们工人有力量，小黄，去给张矿点个这个歌。”
张洵笑着对徐今说道：“九龙山上的兄弟都辛苦，我知道的。来，喝酒。”
徐今有些感动，端着杯子一饮而尽，说道：“谢谢领导。”
张洵笑着摆摆手说道：“好好干，咱们的企业，给工人的空间还是很多的。”
徐今笑着说道：“是的，是的，我会努力的。”
音乐声又响了起来，牛向前讪笑着说道：“张矿，请一展歌喉，我们这些歌迷，就爱听张矿的歌声。”
在激昂的歌声中，徐今跟着牛向前走到边角的沙发上坐下。
牛向前笑着说道：“今天带你认识张矿，他是个很和善的领导。对你以后有好处的。”
徐今笑着说道：“牛哥，你知道我对这些不擅长的。”
牛向前摸出烟，给了徐今一支，自己又叼上一支。
徐今急忙摸出打火机，给自己和牛向前点上。
牛向前将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笑着说道：“我咋不知道你嘛，但是在你们这种单位混，你不靠个人，就算是混工人也不好混的。”
说着又将身体前倾，有些神秘的对徐今说道：“我马上就要进入你们单位，给你们供应一些材料。”
接着又说道：“看到那个胖女人没有，也是你们矿里的，还是个小领导，特么的想狮子大张口。老子的厂是明星企业，质量没得说。人张矿是实诚人，不像这货。”
徐今有些厌烦这些人事关系，但对牛向前，他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个姐夫对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了的。
当下只笑着说道：“哥，你可要把握住质量啊，我们单位你知道的，介质条件差，质量不好是要出事的。”
牛向前哈哈一笑，说道：“这你放心，我们厂是你姐管质量，我除了她谁也不信。”
……
……
回到家，客厅的灯还开着。
徐今轻手轻脚的走到小徐的房间，徐凌飞果然已经睡着了。
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间，走到阳台上，徐今摸出烟来点燃，轻吸了一口，这才抬眼向外面看去。
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只在远处有几道五颜六色的光柱直插云霄，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耀眼。
正寻思着这是哪里的探照灯，徐今却猛然记起明天毕业典礼的事情。
转身想去拿手机问问老邱，却见阳台卓上的烟灰缸下压着一张纸。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字:
“老爸，明天的临时妈妈我已经找好了。你八点半的时候来学校就行啦，这位阿姨不喜欢别人打扰她，所以你就上台的时候站我旁边就好，记得离人家远点，别东打听西打听的，别给我丢人。爱你的小徐徐。”
徐今笑了笑，将纸折好，揣在兜里，想着明早还得赶早去菜市场，算算时间八点半到学校来得及。
放下心来，将手里的烟屁股在烟灰缸里杵灭，径直向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