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办洋务
一、“师夷长技”
魏 源
随着西方资本主义势力像狂澜一样冲击闭关自守的中国,一些先进的中国人逐渐认识到凭着窳陋不堪的武器和“天朝无所不有”的虚骄心理,是无法对抗“船坚炮利”的侵略者的。正确的途径是睁开眼睛看世界,承认现实,并从敌人那里学习抵御的手段。这是时代向真正的爱国者提出的严峻任务。林则徐、魏源正是以“睁开眼睛看世界”为特点走进近代爱国者行列的。
林则徐在禁烟运动中,不但坚决查禁烟毒,抵抗侵略,而且还组织人力翻译外国人在澳门、广州出版的各种书报,“借以探访夷情”(林则徐:《致怡良书柬》),从而开创了研究西方的风气。魏源,字默深,湖南邵阳人。是嘉道年间著名的经世学者,曾提出南漕海运、改行票盐、修治河道、改革兵制等主张,他曾受聘于江苏布政使贺长龄幕府,并替贺长龄辑有《皇朝经世文编》,与贺熙龄的关系也比较深。鸦片战争中,魏源曾应邀至宁波钦差大臣伊里布军中,参与审问过英军俘虏,后又入钦差大臣裕谦幕府。道光二十一年七月(1841年8月),在京口(今镇江)巧遇遣戍伊犁的林则徐,林则徐以所搜集的外国资料及《四洲志》手稿相赠,嘱其编纂《海国图志》,一年半后,《海国图志》五十卷本完成。正是在这部名著中,魏源不仅认为“欲制外夷者,必先悉夷情始”(魏源:《海国图志》卷二“筹海篇”),而且在《海国图志·原叙》中明确阐明“是书何以作,曰为以夷攻夷而作,为以夷款夷而作,为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作”的观点,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新课题。这一新课题的提出,对当时万马齐喑的思想界无异是一声惊雷,它也为以后先进的中国人指出了寻求真理的道路。
左宗棠在青年时代就钻研“经世致用”之学,注重研究实际问题,这种务实精神与他在鸦片战争中表现出的反侵略思想相结合,便产生了一种强烈愿望:要求面对现实,研究西方情况,以寻求御敌自强之道。当英国人的战舰、大炮肆虐东南沿海时,他认为“敌之所恃专在火炮,能制其长,即可克日蒇事”(《全集》“书信”一,第20页)。但如何才能“制其长”呢?当时左宗棠还不能提供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鸦片战争爆发时,他正在交通不便的安化,消息很不灵通,要了解西方,只能从中国史籍“有关涉海国故事者”中去查考,而这样得来的有关外国的知识往往是不准确的,甚至是错误的。比如左宗棠读了一些不经记载后就认为“米里坚(即美利坚)即明之洋里干,西海中一小岛耳”,即是一例。
魏源的《海国图志》为左宗棠认识世界形势开辟了新径。《海国图志》是中国近代第一部全面介绍世界地理、历史、宗教、政治以及科学技术的巨著,该书五十卷本完成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当年十二月,即出了最初刻本。两年后,又增为六十卷,至道光二十七年(1847),增为一百卷。左宗棠究竟在哪一年读到此书,不能准确判断,但道光二十六年(1846)四月初三日,魏源给贺熙龄的信中曾说:“今因舍弟回楚之便,寄上《圣武记》十部,以备特赠,至去冬所寄呈《海国图志》等件谅已呈清览矣。”(魏源:《魏源集》,第841页)《圣武记》是魏源的另一部著作,成书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该书记述了清王朝自开国至道光年间重大的军事活动,通过颂扬盛世武功,其意在激励当局发愤图强,振兴武备。而在《圣武记》寄出前几个月(即道光二十五、六年冬、春之交),贺熙龄已收到了魏源寄来的《海国图志》。道光二十四年(1844),左宗棠曾致函贺熙龄索借《圣武记》,以后又自称“近阅新书,殆不啻万卷”。以左对新知识的渴求,加上他与贺熙龄的特殊关系,在道光末年看到《海国图志》应在情理之中。
左宗棠一向推崇魏源的著作,对《海国图志》尤为赞赏,他说:“默深《海国图志》,于岛族大概情形,言之了了,譬犹禹鼎铸奸,物形无遁,非山经海志徒恢奇可比。”(《全集》“书信”三,第346页)光绪元年(1875),魏源的族孙、甘肃平庆泾固道魏光焘重刻是书,特邀左宗棠作叙(即序言),左宗棠在叙中明确指出魏源撰写《海国图志》的用意:
海上用兵,泰西诸国互市者纷至,西通于中,战事日亟,魏子忧之。于是蒐辑海谈,旁摭西人著录,附以己意所欲见诸施行者,俟之异日。呜呼!其发愤而有作也。(《全集》“诗文·家书”,第255—256页)
魏源在《海国图志》里,将他当时所能了解到的世界历史、地理及新式船炮方面的知识,系统地加以介绍,并明确提出了“以夷攻夷”,“以夷款夷”,“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但这些主张未被当权者采纳。对此,左宗棠深为惋惜,他说:
百余年来,中国承平,水陆战备少弛。适泰西火轮车、舟有成,英吉利遂蹈我之瑕,构兵思逞,并联与国竞互市之利,海上遂以多故。魏子数以其说干当事,不应,退而著是书,其要旨以西人谈西事,言必有稽。……所拟方略,非尽可行,而大端不能加也。书成,魏子殁廿余载,事局如故。(《全集》“诗文·家书”,第256—257页)
在左宗棠看来,中国要不受外敌侵凌,并富强起来,首先,统治者应改变妄自尊大、故步自封的态度,敢于正视现实,承认西方科学技术的先进性。他说:“泰西弃虚崇实,艺重于道,官、师均由艺进。性慧敏,好深思,制作精妙,日新而月有异。”(《全集》“诗文·家书”,第256页)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并非妄自菲薄,而是要学其所长,以为己用,从而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据左宗棠看,西方先进技艺,并非可望而不可及,而是“有迹可寻,有数可推,因者易于创也。器之精光,淬厉愈出,人之心思,专壹则灵,久者进入渐也,此魏子所谓‘师其长技以制之’也”。(同上书,第257页)为了抵抗外来侵略,富国强兵,左宗棠迫切希望把魏源提出的“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主张付诸实践,他大声疾呼:“策士之言曰:‘师夷之长以制之’,是矣!一惭之忍,为数十百年之安,计亦良得,孰如浅见自封也!”(《全集》“诗文·家书”,第292页)
魏源把西方的“长技”归纳为三项内容:一战舰,二火器,三养兵练兵之法。左宗棠也把他“师夷长技”的首选定位在仿造轮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