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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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世故从头悟

由于数不近一直坚持高昂的价格,自然,他的稷根本卖不出去。大家都是欣赏了一下就走了。这让数不近很是气馁。

过了晌午时分,数不近摊位前,来了个油头粉面,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不过,这人看起来却是个买稷的行家。他用手抓了抓,然后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赞道:“不错,是三年前,上田种出的(简单讲一下,那个时候粮食存储都是带壳的,能放好多年。不象今天,三年前的粮食就是陈化粮,黄曲霉素超标的。而且,不仅是存储,就是平时吃的现粮,也都是带壳的。如果要吃饭,必须放在窠臼里现杵,杵完还要淘,所以当时吃顿饭还是挺麻烦的),还是西岐的种子。嗯,这一粒粒个头都差不多大,看样子是筛过的。嗯,还是窖藏的……。”这人说起来如数家珍,仿佛自己家的粮食也一样。数不近心情被他说得好像连续拉了几个涨停板。他两眼放光,不住点头,心说可盼到你来了!

数不近满脸惊喜的望着来人,心情激荡,又满含期许的盯着他的嘴巴,生怕这个人说了半天,来个大喘气,又不买了。因为前面他已经听了好多好辞了,但是,不吝美辞,不代表人家会买,有时候就是跟你礼貌一下,甚或只是寻个开心而已。小扑街此时已知道经商的不易。

眼前这个买家似乎是个真买家,他说完以后,并没有象其他人一样,马上拍拍屁股就走了,而是笑眯眯地看着数不近。数不近更是眼巴巴地望着这个人的嘴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买了!不就是一枚半大布嘛,买了,值这个价。你把这三石粮食封好,我要了。”买稷的小伙子很爽快,一锤定音。

“哎,好嘞!”数不近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他太开心了,说实在话,他站了老半天了,也看到同行卖的价钱,他已经没有信心再按这个价钱卖出去了。毕竟,他的价钱比普通的行商要高两成,就是比那些坐商也要高一些。没想到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竟然真有识货的人把它买走了,数不近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数不近年轻、有力气,三下两下就把口袋封好,喜滋滋地把几袋稷提到那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面前说道:“粮食在这里,你怎么弄回去?正好我的车也在这里,而且卖完我就走了,如果顺路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捎一程。”数不近粮食卖了后,就不打算再卖布了。平常两匹布才能抵得上一石粮食(早期生产力不高的时候,布还是挺值钱的,战国以后,生产力飞速提升,三匹布才能换一石粮食),他今天一石粮食相当于三匹布,赚了!数不近也不贪心,见好就收。心想,他家的布是好布,在哪里卖不出去呀,非要在这里受那个质人的鸟气。

买稷的小伙子笑眯眯,不慌不忙地说:“不急,没事,你就放在这里,等会儿自有人来拿。这里是一枚大布,另加二十个铜贝子,你拿好了。”

“啊……!”数不近惊得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

“是一石一块半大布,不是三石一块半大布。”数不近看着买稷的小伙子递过来的一把铜钱,语气不禁由惊讶转为恼怒。搞了半天又是空欢喜一场。

“啊?!”买稷的小伙子故作惊讶地说道,“你明明说是三石稷一块半大布,怎么一看我掏出钱来,就变成一石稷一块半大布,你这不是讹人吗?!”小伙子也变得愤愤不平起来。

“你……,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数不近结结巴巴,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小伙子看得挺斯文,真是无赖呀,竟然还倒打一耙。数不近指了指自己旁边说:“你问问这位大叔,我一早来,可是卖的一石一块半大布,我什么时候卖过三石一块半大布?”

不料,小伙子闻言脸色突然凌厉起来,盯着数不近不住冷笑。数不近心头一惊,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转头朝旁边一看,哪有什么卖山货的大叔,旁边空空荡荡,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和人家理论,刚才那个老头连人带摊子,早不知跑道哪里去了。

“哪有什么大叔?!”买稷的小伙子声音突然提高了起来,“分明就是你想讹人,被我识破了,还要抵赖,在这里强词夺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麻三在市场里什么人,竟敢在我面前摆道儿。告诉你,哥今天不跟你计较。你痛痛快快地把钱收了,该到哪里去,哪里去。咱们什么事也没有,否则,……,哼哼,再不识相的话,今天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此时,这个叫麻三的原形毕露,明显不是个善茬。

“啊!你想干什么!?”

数不近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虽然没在城里长大,但是,他自小也是和季献这种讨债鬼一块混大的,没少打架。他看这个叫“麻三”的小伙子长得瘦不拉几,象根“麻杆”似得,看样子就不是自己对手,遂不再跟他啰嗦,捋起袖子就准备干他。

在这个市集里,一直都是麻三欺负人,还真没有谁敢动过麻三。麻三也是大意了,没想到今儿碰到了一个二愣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两句话不和就来揍他!麻三忍不住尖叫起来,拔腿就跑。

数不近拳头还没落到麻三的身上的时候,麻三已经跑远了。麻三远远地朝地上唾了口唾沫,恶狠狠地指着数不近骂道:“臭小子,你有种,你给我等着。”数不近根本不吃那一套,竖起拳头又冲了过去,麻三这次一溜烟地跑没影了。数不近哈哈大笑,骂道:“想讹我,门都没有。”然后得意洋洋地走回了自己的摊子上。

数不近回到了自己的摊子旁,发现离自己不远处,突然多了一个瓮。那种瓮一般是农家用来装粮食的,很常见,不知道被谁遗忘在这里。不过,这个瓮看起来象是空的,因为它是头朝下,倒扣在地上的。数不近看到后也没太在意,以为是有人不小心拉在这里,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取的,所以,他并没有去搬弄那个瓮。

数不近受了一番挫折后,反而是越挫越勇,扯起嗓门大声叫卖起来。年轻人有个好处就是学东西学得快,数不近才来一早上,羞怯感此时已经顿无,他大声地叫卖着,眼睛同时象狼一样扫来扫去,搜寻四下里可能成交的目标。不过,他发现了有点奇怪的是,不仅仅是刚才在他身边卖山货的老头跑了,即使离他几丈开外的商贩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买东西的人见着他更是绕着走。明明他见到有的人还在其他的粮食摊上问价,结果朝他走几步,跟他对了眼神就拐弯了。如是好几次,数不近越卖越着急,心里开始慌张起来。这日头高上,眼看就到中午了,家里这么好的稷,竟然一升都没卖出去,这还做什么生意呀?数不近眼睛四处张望,很想找个人来问问,但诡异的是,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每当他撑起笑脸想和别人打个招呼的时候,人家都是故意把眼神躲开。

数不近强支着又喊了几声,他准备再不行就降价出售!正当数不近内心在天人交战的时候,离他不远处有个卖菱角的老头,东瞅瞅、西望望,迈着小碎步象个特工似的跑到他面前,慌慌张张地小声说道:“小伙子,你赶紧走吧。”数不近闻言吃了一惊,他看老人家不似有恶意,紧张地问道:“老伯,怎么了?难道就是因为我刚才想打的那个碎(小)娃?”

老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说道:“哎,其实你打不打他都是一样的。总之,你赶紧走吧。”说完,扭头欲走。数不近慌忙拉住老头,连忙作揖、敬礼哀求道:“老伯,小子初来咋到,真是不懂规矩,还望老伯发发善心,指点一下小儿呀!”。老头见他言辞恳切,心软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哎,如今人心不古,大宋的官家越来越不像话,市场都乱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人过来管一管。也罢,我也一把年纪了,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我下次不来了。”老头也显得愤愤不平的样子。老头说完,气呼呼地走到了数不近旁边的那个倒扣的瓮旁边,一脚把它踢翻。老头大声喊道:“光天化日之下,一帮跳梁小丑整天出来膈贱人,大宋就没有王法了吗?”那瓮应声倒地,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轧在土地上的沙石上,“滋滋”作响。里面明显是个空的。

旁边不远的大树下,一个带着斗笠的人,一身黑衣短打,斜靠在大树上,双臂抱胸,鼻子冷哼了一声。不过,他并没有什么继续的动作,似乎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