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一个“80年代”文学镜像的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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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海子诗学观

作为一位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同时也在90年代以来“文化共用空间”内享有盛名的当代诗人,海子更多地以所谓“天才诗人”的形象而广为人知。然而,海子从来不是一位自发的诗人,他在写作时有着明确的诗歌抱负与创作理念。对一位诗人创作的完整性阅读,“往往需要我们把本文同诗人的写作抱负、艺术立场和诗歌精神等本文外的东西联系起来才能获得”[1],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海子的诗学观显现了自己的分量;其集中体现在海子的八篇诗学札记中[2]。其中,五篇以海子为自己长诗所作的序言或后记的形式出现:《寻找对实体的接触》(《河流》原序)、《源头和鸟》(《河流》原代后记)、《民间主题》(《传说》原序)、《寂静》(《但是水、水》原代后记)、《动作》(《太阳·断头篇》代后记);剩余三篇为:具有总纲性质的《诗学:一份提纲》、随笔《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和三则私人日记[3]。从数量分布来看,海子的诗学札记主要是面对他理想中越来越清晰的“大诗”发言的——海子说,“我的诗歌理想是在中国成就一种伟大的集体的诗。我不想成为一个抒情诗人、或一位戏剧诗人,甚至不想成为一名史诗诗人,我只想融合中国的行动成就一种民族和人类的结合,诗和真理合一的大诗”[4]

事情的微妙之处在于,相比海子的“大诗”/“长诗”,海子的抒情短诗创作显然得到了批评界更为一致的肯定。有来自挚友的称赞,海子创作的“近三百首抒情诗是具有鲜明风格和质量的,堪称对中国新诗的贡献”[5];有同路人的叹服,“海子属于我们这些诗人中最优异的歌唱”[6];有诗评家的肯定,“海子的许多抒情短诗无论是从发生学的真实性,文本质地,还是接受效果史上看,都是极为出色的,可以代表现代汉诗抒情向度的极高成就”[7];甚至还有“另一阵营”的呼应——作为“知识分子写作”的建构者与论敌的“民间”诗人伊沙,虽然一贯对“知识分子写作”大加挞伐,屡屡拿“海子”说事,“对海子的感受和看法”也确实“相当复杂”,但他却有着这样一番爽利的剖白:“没有人(包括我最亲近的朋友)相信我喜欢海子,不是‘热爱’,是‘喜欢’,可以说‘相当喜欢’。早几年,我曾有过在单身汉的小屋迎着破窗而入的晨光,诵读海子的诗篇的经历,没有人知道。我绝对不会那样写,但我可以远距离地欣赏他。我指的是他的抒情短诗……海子的存在及其巨大的影响力,使中国现代诗的主流‘倒流’了。将近十年,一代诗人(包括太多70年代出生的青年诗人)成为他的殉葬品。”[8]更不要提众多诗歌爱好者对海子不吝言辞的褒扬与推崇。在诗坛外,海子更多地作为一名天才的抒情诗人而为人所知;在诗坛内,海子也主要是在抒情短诗的向度上被人接受与肯定,而“大诗”通常情况下则被认为是海子未竟的事业。

考虑到海子诗学抱负与他诗歌“共识性”成就之间的“错位”,如果我们仅仅机械地停留在发现海子诗学观与海子所谓“大诗”创作之间的关系上,海子诗学观中的积极因素反而会被窄化和削弱。因此,本章在考察海子诗学观的时候,将注重海子诗学观与海子整体诗歌创作之间的呼应关系。

[1] 臧棣:《后朦胧诗:作为一种写作的诗歌》,见王家新、孙文波编选:《中国诗歌九十年代备忘录》,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05页。

[2] 参见海子著、西川编:《海子诗全编》,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7年版。

[3] 《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原载《世界文学》1989年第2期;三则日记在《海子诗全编》中编于一辑,分别作于1986年8月、1986年11月18日和1987年11月14日。

[4] 海子著、西川编:《海子诗全编》,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1页。

[5] 骆一禾:《“我考虑真正的史诗”(〈土地〉代序)》,见崔卫平编:《不死的海子》,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年版,第7页。

[6] 陈东东:《丧失了歌唱和倾听——悼海子、骆一禾》,载《上海文学》1989第9期,第66页。

[7] 陈超:《海子论》,载《文艺争鸣》2007年第10期,第122—123页。

[8] 伊沙:《纪念海子:一去十年》,蒲公英现代诗歌,http://www.pugongying.com/jinianshiren/haizhizhuanluan/0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