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亲遇难
正月十五闹完花灯，新年就过完了。母亲裁开蓝色的花布做了一个小书包，我要上学了。
姐姐把我送进一年级的教室里，同学们脸上都挂着笑容，大家围在课卓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噹噹噹”清脆的上课钟声敲响了，一位漂亮的女老师来到教室，她用甜美的声音给学生教读课文：
“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热爱祖国。五星红旗，棉花、布、衣服……。”
晚上放学回家，我在后院写作业。
丹青来到我身边好奇的问：读书好玩吗？都学些什么啊？……。
我把老师讲的课文读给她听，把认识的新同学，以及唱歌，跳舞做体操的事都告诉了她。她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我很喜欢读书，课堂上学到的知识都祥细的记在脑子里。课外又用心去读写，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第二年的春天，丹青也上学了。我俩一起上学，又一同回家，那是多么的快乐啊！
盛夏的星期日，涪江河边的沙滩就是游乐场。我和丹青，珍珍、韦文、那一大群伙伴们，脱掉鞋袜，把光脚丫伸进又细又软的沙子里，然后手拉手一齐狂奔猛跑起来。
刹那间，身后的沙子夾杂着灰尘象烟又象雾一样升飞，我们管它叫“沙云”。
“啊！七仙女下凡腾云驾雾来了……。”
那时候，年少无知的我们，不知道是什么脏，什么是累。沙灰飞得越高，就越是开心。
玩夠了吧，会坐在凉凉的石滩上，用手指刨开旁边湿润的沙土，掏出埋藏在里面的小白石子，然后又拿到河边轻轻的搓洗干净。一颗颗湿漉漉，雪白如玉的石子儿捧在手心里，就象捡到宝贝似的美滋滋的。
每天放晚学后，我们就两人一组，三人一堆的坐在街尾杨小会家的街檐上，兴高采烈的玩着小皮球抓石子的游戏。
丹青心灵手巧，小皮球在她手上利落的抛上落下。撒开的白石子被她玩的得心应手，赢得的次数最多。
我急的说，你真是一只嘴巴尖，又会叼石子的“小乌鸦”。
她讥笑说，你象是一只嘴钝得跟刀背似的“大蠢猪”。
我气得去桡丹青的痒痒，她笑着在地上翻爬打滚，揪准机会就一个鲤鱼翻身，一路追着我逃回家中。
丹青弄脏了衣服，遭到邓妈一顿臭骂。我悄悄从忙着纺纱的母亲身后溜了过去，躲过了她的眼睛。我在开心和快乐中度过了每一天。
一天放学回家，母亲悲痛的告诉了一个不幸的消息，父亲外出乘船途中，遭遇狂风暴雨的袭击船翻人亡。同船会凫水的两三个人逃上了岸边，其他人不知被洪水冲到哪里去了，连遗体都没找着。
晴空霹雳响，大祸从天降。母亲抱着我和姐姐一起痛哭，真是一场难忘的恶梦啊……。
母亲整天以泪洗面，我和姐姐伤心的不知所措。
屋漏还遭连日雨，正在我们惊魂未定的时候，家门口却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独眼老妪。她身穿灰布长衫，头上包着一条黑色青丝帕。只见她闭着左眼，睁着右眼。一只手拿着白铜烟袋，另一只手抓过我家的木櫈子，“哐啷”一声砸在街檐上，然后坐在上面翘起二郎腿，吹着纸捻，吸着水烟，一边喊着母亲的名字破口大骂：
“罗亲贞，不要脸，欠了老娘的钱，还稳起不想还了。屎壳螂没长脸，它还长了个盘盘嘛，如再不还钱，老娘天天来骂，骂得你抬不起头来……。”
这时，我家门前己站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们。
“你们看，那两个小女孩衣服穿得那么漂亮，应该有钱还给人家，何必装穷耍赖呢？……”。“借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人故意的说。
我和姐姐吓得哭起来。
“可怜那两个孩子，哭得好伤心啊……”有个阿姨不忍的说。
付伯连忙过来解释说，她们家老扬出事身亡，买房子欠下的债，孤儿寡母的哪有钱还债哟……。
“这老婆子咋翻脸不认人了，她在市场买柴禾啥的，老杨经常帮她过秤算账，没少的帮忙，真是人心难测……。”钱大婶不平的说。
母亲失神的坐在纺车前，紧闭的双唇微微的抖动，无声的泪水从她脸上滴落在手上，那是伤心无助啊。
“让开，让开，政协会的田主任来了。”有人喊道。
一位头发花白，慈眉善眼的大爷，从人群中快步走到我家的街檐上。
我来说几句，杨家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谁也不愿意摊上这种事。借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但不能用骂人的方法来讨取。骂人是侵犯人权，如果闹出了啥事，当事人脱不了干系……。
独眼老妪听了田主任说的话，转了一下翻白的眼珠，低下了头。
“她那么狠毒的骂人家，太无道德了……。”
田主任对母亲说：
“大妹子，不管有天大的难事，你都要带大两个孩子。她们好，你才有盼头。你再想想办法，尽量早日把欠下的钱还给人家。”
他又对围观的人群说：
“该回家的，该干啥的都自己忙去吧……。”
田主任走了，人群才慢慢的散去。那时我虽然很小，但心里好感谢田主任，是他给我们家解了难。
母亲绝望的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天爷呀，你快收了我吧，莫让我留在世上遭活罪。天知我有，地知我有，我知我无啊……。”付伯钱大婶和邻居们，好不容易把母亲抬到睡屋里去。
母亲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姐姐陪在旁边流眼泪。我难过的坐在后门的木门槛上，回想起父亲以前一家人快乐的日子。如今母亲被人欺负辱骂，午饭和晚饭都没有着落。我又饿又伤心，于是难过的哭喊着：
“爸爸，我要爸爸，呜呜呜……。”
突然，丹青一下子来到我的面前，她摊开的手掌心上，有两颗橙红色的枇杷。
“琳子，别哭了嘛，我爸生病的时候，我妈说，枇杷又甜又香，吃了可以润心，心里就会好受点……。”她把剥掉皮的枇杷，喂进我的嘴里。
枇杷真的好甜好香，我心里特别感谢丹青对我的好。
邓妈把熬好的稀饭给我和姐姐盛了一碗，又端了一碗去睡屋劝说母亲。
杨妈，听说瞎老婆子又来闹事要钱了？唉，本街本坊的，一根头发就把脸遮了，真是太可恶了。你呕气可以，可别往心里死呕，两个孩子还需要照顾啊……。
原来，父亲为了早日还清房主的房款，他作为会首，约了十来户人家邀了一个会，剩下最后的尾会还没来得及上，欠下几十元的钱债。
母亲伤心的说道，实在没钱还人家，还不如死了干净……。
邓妈握着母亲的手，真诚的关心着说，我们都是带儿女的过来人，自个的孩子自己才心疼。你没了，玉子、琳子怎么办？亲人都没有了，会让外人欺负的。好心肠的人会同情一阵子，坏心眼的人还看你家笑话哩。大人都不在了，两个孩子还会在吗？你舍得扔下她们。如果再出点啥事，整个家不就散了，完了吗？
邓妈掏心窝的一番话终于劝醒了母亲，她撑起身子喝了几口米汤，抹掉了脸上的泪珠说：
“谢谢邓妈的关心，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也是个吃尽了苦头的人，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想办法把孩子们带大。”
“那就对了，有啥困难找我和老邓商量，能帮上忙的我们一定帮。”
经过邓妈的劝慰，母亲的心情好了许多。那天晚上，我们娘三挤在一张床上，母亲给我们讲了许多她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