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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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高祥受禅夏作终,元恭进位续旧统

道罢外藩战事,再言朝廷之争。

高祥自讨灭荆楚后,代夏之心日盛,百官亦觉时机已至,于是忙做安排。

五月中,贾似明上书进言:“臣夜观天象,只见紫薇星黯淡无光,正应夏室天命已尽,王可顺天行事,代夏自立也。”

杨逵引方怀德、孙骏之等百官亦上书劝进。

高祥驳斥不从,道:“孤有何德,岂能妄行此事!况群雄未灭,卿等欲置孤于死地乎?”

逵进言道:“王上讨平交荆叛逆,护佑万民,保社稷周全,此世人幸甚,岂可谓之德薄。至于群凶,秦齐鹬蚌相争,元恭待宰羔羊,王上何惧之。”

骏之亦附言道:“然也!前番我军伐楚之时,元恭尚借‘敬帝讨逆’为名响应,并遣使入朝示弱。若夏帝禅位,元恭必失法统,久必入朝听宣,不必为虑。”

祥仍不从,起身退回府中。

六月,秦齐罢兵议和。

报至吴郡时,高祥正于林间狩猎。

听罢此信,祥弃弓恼道:“孤竟为猎所耽,错失良机矣。”

次日,升殿朝议,步志道携众将劝进表文来奏,又请高祥登位。

祥不悦道:“秦齐休战,孤安有心为此!”

方怀德道:“两虎相争岂能自全?王上莫要迟疑,当早登临九五,全众官之心。彼时天军北上,谁人可阻!”

祥稍才安心,思量己方兵多将广,平齐亦为易事,遂不急北上。

闻众官劝进之言,祥驳道:“孤已位极人臣,常以忠义为念,实不忍行此逆事也。卿等莫要相迫!”说罢,退回内殿。

众官心生退意,私议道:“王上如此,我等奈何?”

逵解惑道:“古来禅位自有其法,以三进三退为是。今吴郡事当暂休,可往南京施力矣。”

众官领会,依言而行。

次日,杨逵将众官表文交付贾似明,使其往南京逼位。

似明得高祥应允后,即率亲卫遵行。

不久,一行赶至南京。

来日升殿议事,贾似明将杨逵表文奉上,引百官劝元义禅让。

表意略为:

“天下乃万民共有,非一姓独占。

故可为帝者,须使国强民富,百姓安乐;若其不能,自当逊位让贤,古来尧舜皆如是也。

夏承天命已传数代,虽有薄德于民,过却罄竹难书,实难相抵。

元杜琼先失并州,致以国势贫危,先帝元洋尤为甚也。

洋弑君夺位,残害忠良;承以安乐之世、留以倾覆之局;江山崩塌,社稷倒悬,诸侯并起,万民遭难。

幸有贤臣高王,奉命危难之际,护佑江东屏退群凶,方使大厦不倒,国祚尤存。

吴王高祥承嗣父兄之志,平交逆、灭荆楚,收沦陷之地,复破碎山河,有承天之伟绩,定国之硕功。

臣乞微求,料陛下虽无治国之能,亦有明势之力,当早顺命禅位于吴王,此国之幸甚、臣等幸甚、民之幸甚,亦为陛下之幸也。”

元义览罢大惊,问道:“不知吴王将置朕于何地?”

似明答道:“陛下若降诏禅位,自不失富贵也。”

义为百官日夜胁迫,虽知势成必然,但实有不甘,哭道:“朝中亦有夏臣子孙,何以行此逆事?”

御史中丞郭济道:“陛下须以明势,若不从众官之言,恐祸事近矣。如此非臣等不忠陛下矣。”

元义不答,起身欲走。

贾似明忙起身拽住龙袍,厉声道:“允与不允当早答话,莫叫臣等久候!”

王行端拔剑高喝,召来数百亲军,逼要玉玺。

元义颤栗不已,泣道:“朕愿禅位,只期吴王依诺,存朕残躯,以养天年。”

见贾似明承诺,义于是令郭济起草禅位诏书,使贾似明捧玺,引百官往吴郡拜见高祥。

事毕,帝痛哭,退回内宫。

百官嘲笑离去。

未几日,官入吴郡,将诏玺捧出,请高祥受。

祥见状怒道:“孤为夏臣,安肯行此逆乱之事!”

杨逵对道:“此皇帝降诏,百官恳请,数辞我等奈何?”

祥答道:“恐为后世觉孤篡逆,故不敢为。”

逵笑道:“此易事耳。臣可为王解惑。”

祥忙问对策。

逵道:“王上只需上表不受,待我等劝帝再降诏后,于南京郊外设坛,使百官公卿、军民士商皆往观之,使禅位公示天下,则可释民疑绝其议也。”

祥大喜,按计而行,复使百官往南京再劝。

安排毕,天色已晚。

高祥退入后宫,与聂蓉筠歇息。

见蓉筠动人,祥不由得意,便将近事相告。

蓉筠惊道:“为人君者,肩负万斤之重,非易事也。”

祥笑道:“未料卿有此见地。倘我欲为,卿觉如何?”

蓉筠稍作思量,答道:“若以妾念,自觉君可为之。然妾久居宫中,不知百姓何念。”

祥闻言不悦,道:“陛下降诏、百官劝进,有此我足以称帝,何惜百姓之言!”

蓉筠正色道:“君为百官之君,更为百姓之君,岂可轻言?实言于君,妾虽未出宫门,然来时亦有耳闻,知君所行仁义,非元洋之流可比。”

祥问之何事。

蓉筠答道:“妾闻君喜微服出巡,曾于会稽乡间与民观戏,剧中有君之父兄二人,皆做奸恶之相。左右怒将民众羁押,欲以斩首,然君却未允,反言此为百姓之念,非杀伐可禁也。民感念君恩,四方传颂。不知事为真否?”

祥点头称是,道:“民俗为镜,可观得失,故我不愿禁也。”

蓉筠喜道:“然也!君有此悟,所行宽容,百姓岂会不从?愿君常以民为念,胜百官之议百倍。”

祥深以为然,道:“适才相戏耳。萧道前车之鉴,我岂敢忘怀。遍观群臣,唯杨逵势大难制,孤早晚必除之。”

蓉筠忙道不可,劝其当行仁义。

祥点头不语,自有计议。

建康九年正月初三辰时,前事备齐,高祥于南京城外登坛受禅,承接帝位。

杨逵引百官拜伏于坛下,山呼“万岁”。

祥改建康九年为元靖元年,国号大吴。追谥父高行明太祖神武皇帝。

礼成,大赦天下。

贾似明奏问:“夏帝既已禅位,理当退就藩服。望陛下降旨,置其于何地?”

高祥降旨封元义为归安公,属地落阳县,即日便行。

元义含泪拜谢,上马而去。

军民见之,唏嘘不已。

来日,高祥于朝堂封赏百官,授杨逵为太尉,方怀德为司空,孙骏之为司徒;余众百官,尽皆升赏。

事毕,祥自开内库,欢庆三日方散。

报至彭城,宇文邕依苏卓言遣使往成都约盟,以平分吴国,划江而治邀约相帝。

数日后,元恭接见齐使,探知其来意后,恭心中迟疑,遂同众官商议。

宋开捷知晓后忙引众官劝告,言可与齐国结盟,共击强吴。

然席贤却有异议,阻道:“齐吴皆逆臣,非王上能制。前番秦齐大战宇文邕虽有所失,然于其而论不过皮毛,不日必再复起。今番约盟不过威慑高祥,王若从之教正统于何地!”

旧臣皆附议称是。

恭不知决断,只好罢朝,私访赵琛寻计。

时赵琛正丁忧在家,闻恭亲至,忙出迎入内。

元恭稍加抚慰后便道来意,问赵琛何意。

琛略思后,答道:“守孝三年,未料事竟至此。自高祥得位建国,王上便失法统,若不称帝,人心必散,故不可不为。巴蜀势弱,难与吴国争锋,今正可借齐力而行事,但有一处不可不思。”

恭道:“卿所指是为秦侯乎?”

琛点头称是,道:“秦齐战事方休,王上此时与之约盟恐失秦侯之心;然不称帝,又失正统。为今之要,可遣使入秦,探明杨忠之意。若应便好,不应亦可早备。”

恭思量称是,遂以王舟为使,令其往咸阳相告。

数日后,王舟一行赶至咸阳。

禀报后,杨忠引王彪出府亲迎。

众人寒暄毕,舟便将来意相告,问杨忠何意。

忠闻知蜀齐将盟约称帝后,心中惊怒不已,正欲拍案拒绝,却见王彪以目暗示,遂强压怒意,叹道:“王上称帝乃万民所望,忠岂敢不从。只是忠有一事不解,王何必与齐约盟?是不知秦齐之仇乎?”

王舟连忙开解,道:“不过借贼之力抗吴耳。待得他日势起,必除齐贼,君侯切莫介怀。”

忠亦不答话,转问杨雄近况。

舟如实相告;闻听杨雄病重,忠顿觉心绪不宁。

彪看出端倪,忙劝退王舟,只道不日必有答复。

待王舟等人退后,杨忠甚是愤慨,拍案道:“蜀王竟为虚位与贼同流,实有负我关中儿郎!适才汝何故劝阻?”

彪忙行劝慰,道:“时局逼人,君侯当早做打算。若觉以秦之力能抗齐蜀二国,便可拒之。”

忠不忿道:“虽是不能,然孤亦可寻高祥为援,不惧齐蜀发难。”

彪道:“以臣所料,高祥未必肯援。此子方吞荆楚,俯瞰天下,若齐蜀攻秦,他势必坐看成败,待得三方疲乏,他便可趁虚而入,一统寰宇。”

忠亦觉有理,问之奈何。

彪道:“顺势而为,可劝进蜀王称帝,使齐蜀为盟以抗强吴,我自徐图强国。”

忠却面露忧愁,哀叹道:“孤缓图数载,岂料一战尽化虚无。弟死儿囚,今又知其病重,实不知所行为何?强路何在!”

良久未听彪答,忠问道:“先生亦与孤同念乎?”

彪闻言方收思绪,拱手答话:“非也。反行昏君之法则国必自盛。主昏庸则臣谄媚、主刚愎则臣无能,元萧二人皆如是也。故欲强国,首在君主。主公虚心纳谏、任人唯贤,常以百姓为怀,则国势自强。”

忠唤彪至近前后,抚其背道:“不知于先生而言,孤是明是昏?”

彪直言道:“臣自诩干臣,今为君侯效命,君侯当为明君。”

忠轻笑后,叹道:“虎头山举义至今,故人唯剩先生耳。自沛弟去后,孤常夜不能寐,近来时有幻音,见旧将家臣浮于近前轻唤孤名,孤恐时不久矣。他日若去,唯望先生莫辞辛劳,孤亦不图强国,只期存秦足矣。”

彪连忙劝勉,告忠莫要多虑。

杨忠亦不多言,轻拍彪掌后,道:“孤别无他图,只愿蜀王进位后可授孤以王爵,则无憾矣。”

说罢,忠又差人取来印绶符节,交付王彪,并道:“今将军政之事皆付先生,望先生莫要推辞。全孤寸心,可否?”

彪推辞不过,只好拜伏称是,立誓效命。

忠安下心来,再无他念。

次日,王彪将决意告于王舟。

舟自欢喜,道:“秦侯劳苦功高,受封王爵自为易事。待我回禀,他日必复。”

数日后,王舟归至成都,将事相报。

元恭听罢大喜,忙要应允。

宋开捷连忙驳道:“授异姓为王,臣恐王上重蹈元洋覆辙。”

恭深以为然,连连称是。

纵王舟力保杨忠不反,但元恭始终未允其请。

六月末,元恭引百官于成都郊外天府台祭拜天地。

礼成,恭登坛称帝,国号大夏,年号庆泰,降旨大赦天下。

席贤引百官于台下山呼万岁。

次日,元恭降诏封授,以席贤为司徒,宋开捷为司空,王宸为尚书郎,郑旭升为执金吾,杨忠为秦公兼征北将军,领雍凉二州事;余下众官,一一升赏。

诏至咸阳,杨忠大怒,忍气接诏后,便同王彪计议,欲遣使往吴国投诚,以得王爵。

王彪劝道:“如此背义,恐叫世人耻笑。”

忠不悦道:“孤唯剩此愿已无他求,先生亦不从乎?”

彪方依从,议定遣柳光良为使,使朱靖武为副使相随,密往南京求赏。

朱靖武,清宇之子也。

其自幼聪慧过人,九岁时同父朱清宇于庭下纳凉。

天燥,靖武欲食蜜水,差管事取来后,清宇见内有鼠屎,顿时大怒,便要责罚库吏。

靖武忙行劝解,召来府中仆从后,欲问之细情。

清宇见状生奇,亦不相阻,坐旁任靖武自为。

片刻后,众人齐聚,管事先责库吏,请靖武惩之。

库吏拜伏解释,忙道乃他人所为。

靖武问吏:“管事可曾索贿于汝?”

库吏如实相告,言:“确有此事,但我未从。”

管事急忙开解,连道栽赃。

见二人争执不休,靖武便砸碎蜜罐,差人取出鼠屎后,谓众人道:“今破之以观,若内外皆湿,则证屎早在蜜中,当责库吏。不然,便责管事。”说罢,令左右破之。

朱清宇兴致骤起,起身拦住左右,亲自以刀破之,见其中竟是干燥,方知内情。

管事颤栗不已,连忙叩头乞饶。

清宇本欲杀之,见靖武求情,方才宽恕,将管事轰出后,笑谓众人道:“兴我朱氏者,必靖武也。”

今杨忠使之访吴,是因朱清宇为秦战死,忠未能讨回刘志远复仇,自觉有负于靖武,故有意重用。

月余时日,一行赶至南京,通报得允后,入内拜见高祥。

祥稍作客套后,指柳光良谓众官道:“杨忠既为夏臣,又何必遣使来此?朕观之如青楼贞妓,又当又立耳。”

见光良羞愧不语,众官哄然大笑,朱靖武按捺不住,出列驳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未料对鄙陋之事甚为精通。外臣万里面圣,非为受辱而来,今陛下既无诚意,臣等又何必多言。”说罢,拉住光良欲走。

祥闻言方止笑意,正色目视靖武,见其虽是年少但威风凛凛,不由追忆过往,心生爱才之意,答道:“朕闻秦侯素来忠义,故不知其遣卿等来此,是真欲归顺乎?”

靖武道:“莫敢欺瞒陛下,齐乃秦之死敌,然元恭为称帝僭越竟与之盟,我主不堪受辱,故欲归顺。再者陛下得夏帝禅位,世人莫不知正统在吴,我主不敢悖逆天命,特遣臣等入朝献礼,以示绵薄心意。”

祥大喜,道:“秦侯知势,朕何复他求。卿等可回报秦侯,朕以王爵相待,他可早来听宣。”

光良拜谢后,道:“非臣等不愿,实因齐蜀势大,秦侯恐入朝后雍凉为贼窃取,故早告臣等,使陛下知秦侯忠心足矣。至于王公之爵,莫敢望也。”

祥知其意,笑道:“秦侯真忠贞之士也!他不负朕,朕自不负他。卿可回报秦侯,他守土有功,不日朕必封授王爵。”

说罢,祥又转视朱靖武,道:“朕惜卿才,欲留卿以重任,不知可否?”

靖武不愿,忙以父亲既逝,不忍离母失孝为由推辞。

高祥见状亦不强求,听任靖武离去。

杨忠闻知事成后大喜,忙将消息放出,使元恭知己将受封吴之秦王。

元恭虽恼杨忠所为,但亦惧秦吴相和,于是亦遣使入咸阳加授杨忠王爵。

杨忠将两使安排后,问王彪何意。

王彪答道:“高祥昔日与荆楚为盟,后为利反图之。如此背信之人,君侯觉可信否?元恭素重信义,本就与我交好,君侯欲争王号,今既得允,自当归于旧好。”

杨忠深以为然,于是拜受元恭敕封,得秦王号。

事毕,忠将高祥使者羁押,交付元恭发落。

细作报至南京,高祥听罢震怒,大骂杨忠小人,欲出兵讨之。

杨逵进言相劝,道:“秦不过癣疥之疾,齐实为心腹之患。臣闻宇文邕迁都邺城,留凌云、独孤诚经略河南,如此良机当调王师北上,万不可错失!”

方怀德却不依同,驳道:“封王之事已与秦蜀交恶,今伐齐国秦蜀必来相救,安能万全。臣意可往金国求援,使其先攻幽燕以解齐势,待两败俱伤时,王师趁虚北上,则事必济也。”

孙骏之、甄儒君闻言亦附言称是。

高祥见杨逵欲争,于是连忙劝阻,依怀德之策而行。

逵知高祥用意,此后再不多言,常闭门谢客,以释祥疑,终享晚年。

数日后,金国有信传回,未应高祥之请。

祥无外援,只好作罢,蛰伏静待良机。

由是宇内暂安,各方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