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现实回忆
可惜那顿饭，最终还是没吃成。
两人刚从公司后门出来，林奕便接到何煜电话，等到两人赶到的时候，救护车已经离开，路障还没撤，地上的血迹清晰醒目。
“林总，之前去世的患者爱人跳楼自杀了……”
那个女人，为孩子做完最后一顿饭，看着孩子安稳睡去，便怀揣着死去丈夫的遗像，从自家阳台一跃而下，撒手人寰了。
林奕的目光有些焦急地在人群中搜索，好一会，终于找到那个显然被吓得不轻的孩子，范夏看着他拳头紧握，脸上神色犹豫不定，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朝着那个孩子走去，那孩子似乎也看到了林奕，就在突然之间，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朝着走近的林奕飞奔而去，抓起他的右手狠狠咬了下去。
一股锥心之痛直冲五脏，林奕却忽然之间觉得如释重负。他看着死死咬着自己右手的小女孩，又看了看一脸着急地想要把小女孩拉开的范夏，忽然伸出了左手，小心翼翼地把小女孩搂在了怀里。
混乱中，范夏听到林奕对着那女孩轻轻地说了句：“不要怕，有哥哥在。”只见那小女孩慢慢松开了口，站在原地呆呆看了林奕几秒，忽然伸出双手紧紧搂住林奕的脖子放声大哭，嘴里一遍一遍喊着我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孩童稚嫩的哭声太过悲切，惹的在场许多人默默抹泪，只有紧紧抱着孩子的林奕，强忍悲伤，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在孩子耳边一遍一遍说着：“别哭，有哥哥在。”
范夏起先还死命忍着，这会看着灯光下那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似地簌簌往下掉。林奕看着她哭得红红的眼睛，心里微疼，但又忍不住溢出一股欢喜。
等到从医院包扎完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多。
去的路上，范夏心中还有些许忐忑，等到到了林奕家门口，却又生出一股好奇与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到林奕住的地方。开门进去，意外的空无一人，室内是很典型的成熟男性居家装修风格，浅咖色调为主，简洁大气，十分宽敞。
范夏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林奕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其实走出医院的时候，他也在犹豫，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有些话，如果今晚不跟她说清楚，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所以索性借着伤口不能开车，当一回小人，让她送他回家。
“太晚了，我现在的情况也不方便再送你回去，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在客房将就一晚吧。”林奕先开口，替她做了决定，范夏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林奕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身去了卧室。范夏有些寸步难行，只好站在原地，一个疑虑在胸口憋了好久，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
正走神间，看见林奕从卧室出来，没受伤的左手里拿着一套崭新的被单，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递给她道：“是全新的，要麻烦你自己换下了。”
范夏的心被针扎了一下，看着林奕手中粉色的被单，没有伸手去接，心中不禁自嘲，看来该问的还是要问了。
“傅依……你爱人和你孩子今天不在家吗？”
林奕听她这么问，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把被单放在沙发上，走上前，用左手拉过她的右手，范夏看着自己被他握在手里的右手，脸上有些不自然，但是目光落在他受伤的右手上，到底还是没忍心拒绝，便任由他牵着，一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夏夏，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林奕看着她，并没有真要她回答的意思，自顾自说了起来。
“从前有个小男孩，父母疼爱，调皮捣蛋，每天都过的很快乐，直到他9岁那年，有个阿姨带着一个小妹妹到了他家里，告诉她，妹妹小，需要爸爸，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真正的快乐过。”
“那个阿姨来过后没多久，小男孩的妈妈就带着他离开了爸爸的家，到了乡下。小男孩的妈妈是家里的独女，父母都是老师，年轻的时候未婚先孕，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了男孩的爸爸，从此与家里断绝了关系，结婚后，倒是夫妻恩爱，丈夫对她照顾有加，为了能让丈夫能全心打拼事业，她放弃了自己的工作，在家做了全职太太，为那个男人照料家庭，洗手作羹汤。她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淡却幸福，却未曾想到他们之间会有第三者以及一个别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当初爱的有多义无反顾，如今伤的就有多痛彻心扉，她不听男孩爸爸的解释与挽留，选择了离婚，并带着孩子离开了从前的家。”
“你不知道，一个在家做了多年全职太太的女人，忽然没了经济来源，还要抚养一个孩子，会有多么不容易。小男孩那会已经九岁了，他记得自己一夜之间没有了奥特曼、没有了小伙伴，也没有了爸爸，他想哭想闹想要回家，但是好几次看到妈妈独自一人躲在房间哭泣后，他便再也没有问起爸爸和从前的事情。”
“就这样，小男孩和他的妈妈在乡下过了五年，五年的时间，足够他接受只有他和妈妈的生活，却没想到一场普通的流感竟然轻易夺走了她的妈妈，他还未满18周岁，于是又回到了爸爸家。等到他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里，五年前那个阿姨已经成了那个家的女主人，睡在了他妈妈曾今的房间。”
“小男孩就在那个家住了下来，起初他以为在那个家，自己会是多余的外人，但渐渐地他却发现，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疏远地如同外人。他的爸爸很少回家，有回来关心的也是他住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钱够不够花，而对于那母女俩却冷漠得可怕，除了给钱，再无其他，那个阿姨起初对他很好，后来许是发现就算对他再好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也仍旧不会对她另眼相待，便也恢复了冷漠的态度，有时甚至是用怨毒的眼神看他，但是她确实未敢真正虐待过这个她名义上的继子，只有一次，她趁男孩不在家，签收了一封对于男孩来说十分重要的信，让这个男孩差点痛失一生所爱。”
林奕看着范夏的脸色从最初的疑惑慢慢转为了震惊，显然她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他的故事未完待续，还不能完全解答她心中的疑虑。
“小男孩虽然没了母亲，但是至少还有父亲的关爱，相较之下，那个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却从小被当成一个工具，得不到半分来自亲情的温暖。他的父亲把她看做是自己一时糊涂犯下的错误，将自己妻离子散的惩罚加在了女孩和她母亲的身上，而她那可悲的母亲，却一直把她当做是抓住那个男人心的筹码，但在许多次尝试失败之后，终于认清了这个现实，自己的付出得不到丈夫的回应，便反过来变本加厉地责备小女孩，一直认为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丈夫才会对她们母女冷眼相待，有时候发疯，甚至对女孩拳打脚踢，全然没有一个母亲该有的样子。小男孩不是不恨她们母女俩，但是他知道小女孩是无辜的，而且每每看着小女孩放学后坐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迟迟不愿回家，他就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他的妈妈为了多赚点钱，还要上夜班，每天都回来的很晚，他和小女孩一样，宁可坐在家门口也不愿意回家，因为他们都知道回家也是一室冷漠，而且那黑暗冰冷地让人窒息。所以小男孩会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偷偷照顾小女孩，为她处理被打伤的伤口，给她做饭吃，给他辅导功课。很可笑是不是？没想到在这个家里，到头来，竟是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妹间还有亲情的温暖。”
“但即便如此，那女人也不愿意离婚，她忍受丈夫的冷漠，忍受丈夫与前妻的儿子在这个家里慢慢长大，忍受自己的女儿与自己越来越疏远，忍受岁月的侵蚀，变成了一个孤独的怨妇。但某种意义上，她也算赢了，至少那个男人在病床上最后的时刻，法律上的合法妻子还是她，而不是他嘴里一直叫着的那个女人。而她也心满意足地在男人葬礼当天，从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许于她而言，死后同穴，是她一生的夙愿，也是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最大的报复。”
“那天我在人群中看到思七，就好像看到了曾今的傅依和自己，那种失去亲人的绝望，别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就好像夜里无尽的黑暗，永远等不到明天的太阳来照亮。”
有冰凉的液体滴在手背上，林奕有些愣怔地看着那滴泪，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他真能平静地如同在讲一个故事，没想到，还会不自觉落泪。再看旁边的范夏，双唇紧抿，泪眼朦胧。心理最柔软的地方微微刺痛，他轻轻伸手抱住身边的人，觉得从前的那些伤痛、孤独、无助、悔恨、求而不得的落寞终于都有了着落，从此再也不想放开这怀里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