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看见:共同关注的重要性
眼睛有时被称作心灵的窗口。的确,它们能吐露丰富的主观信息。瞳孔的大小能表达感情——它们会因爱而放大,因恨而缩小。检验一个笑容是否真心实意不是看嘴唇,而是看眼睛周围的肌肉:它们只会为真心的笑容泛起皱纹。直视对方双眼是一个强烈而亲昵的行为,因为我们的眼神能传达那么多信息。
当一个孩子哭喊“看着我!”时,他表达的是一种人类基本需求——对正面注意力的需求。不被注意的孩子即被忽视的孩子。孩子能发现是什么吸走了别人对他们的注意,并为此感到嫉妒。别人都在看谁,他们的目光代表的是赞同还是反对?这个问题对生存至关重要,而婴儿会极快地掌握这一点。一个10个月大的婴儿已经会本能地去看别人看的东西。
婴儿喜欢看与被看这一特性,也体现在他们最早玩过的一个游戏上——躲猫猫。大人挡住宝宝的眼睛或是自己的脸,然后撒手,同时叫一声“猫儿!”等宝宝习惯了这个游戏,他们就会快活地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宝宝会扬起眉毛,嘟起嘴模仿大人说“猫儿”口型,虽然还不会说话,但他们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说:“再来!再来!”
儿童游戏能让孩子消化有趣或可怕的经历。躲猫猫模拟了大人“消失”或是离开房间,然后又回来的经历。“现在你看得到我”和“现在你看不到我”两种情形反复交替,让孩子体会家长不在时的紧张和家长的注意力重现时的欣喜。消失与重现对婴儿来说是一个趣味无穷的谜。8个月以前的婴儿不理解一件事物(包括人)即使离开了自己视线,也还是存在的。人们会毫无道理地出现,消失,然后再出现。躲猫猫的魅力在于让孩子拥有了一部分控制出现与消失的力量,而且能够不断地重复体验被深切关注的快乐。
等孩子再大一些,到了两三岁时,躲猫猫会演变成一个类似捉迷藏但要更滑稽的游戏,宝宝躲藏的方式是捂住自己的眼睛,或是紧闭起眼睛。这个游戏的奇怪之处就在于,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完全理解别人仍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事物。即便是沉浸在游戏制造的幻想中时,孩子也会承认大人能看到他的脚、他的胳膊,甚至是他的头,可他仍会坚信自己已经藏得好好的了。
这其中的矛盾——“我知道你能看到我的身体,但我确定你看不到我”,会让很多人觉得既可爱又有趣,不过,心理学家詹姆斯·罗素(James Russell)不仅觉得有趣,还对此十分好奇。由于深信儿童对可见度的“混乱”定义背后是隐藏了某种原因的,罗素和他在剑桥大学实验心理学系的同事设计了一系列观察实验。首先,罗素得出结论:两三岁的孩子的确相信,捂住或闭上自己的眼睛是完全合理的躲藏方式。事实上,他们相信别人捂住或闭上眼睛也能藏起来。很多孩子认为即使睁开眼睛,只要不接触别人的目光,他们就仍然看不见自己。这其中隐藏的信念就是:“只要你不看我的眼睛,不看到我在看你,你就不能看到我。”
在罗素一丝不苟地排列好证据之后,他发现了“互见”的重要性。两岁的孩子会想:“我闭上眼睛就能躲开你,因为我闭上眼睛,或捂住眼睛,我就不再看你是不是在看我。我能藏起来,是因为你虽然能看到我的身体,但看不到我。重要的是我究竟有没有看到你在看我。”
最终,我们对他人视线的敏感度会变得极为精炼而准确,以至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我们总能最快地注意到那张看我们的脸。他们的眼神里也许充满了熟人相认的温暖和欣赏,而我们的情绪也会随之高涨;又或者那里面带着怀疑、指责或厌恶。眼神里能承载许多评判,我们会快速地注意到其中的变化与含义。当望着我们的目光凝聚起来,而且长时间不动时,我们脑中的情感中枢也会随之激荡。我们对不同类型的凝视会有截然不同的反应。比如,当目光阴沉而稳定时,一股原始力量会从我们心中跳出来提问:“你是在掂量我的斤两,好吃掉我吗?”“你是不是把我当敌人瞄准了?”再比如,当对方目光中包含着温柔时,它的信息“我能把你一口吞下”就充满了迥然不同的含义:渴望吞吃的冲动暗示了保护、安全和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