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直觉维度

你恐怕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说着话，男的眼睛看着别处，身体向后靠，脚也挪走了半步……但女的完全没意识到这男的对她没有丝毫的兴趣。或者你有过这样的经历：你跑出家门的时候碰上了一位朋友，他抓住你滔滔不绝地跟你讲起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件事，这个故事没完没了、枝节横生，他之所以要讲给你听是希望你能给出自己的看法——而自始至终你都在慢慢地挪向你的车，还不停地看表。即便是这样，他都不肯让你走。处于社交直觉维度这一端的是“社交直觉迟钝”的人。

而处于另一端的是“社交直觉敏锐”的人。他们具有神奇的能力，能够破译别人语言之外的细微信号，从肢体语言、语音语调和面部表情就可以读懂对方的心思。如果身边有人正难过，他们知道她是希望谈起自己的伤心事，还是希望闲聊八卦来分分心。看到同事被领导批评了，他们知道他是希望得到建议和安慰，还是希望一个人待着。他们的子女人生第一次表白遭拒之后，他们知道是应该在恋爱方面给出自己的建议，还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人与人之间，理解非语言社交信号的能力可谓天差地别。对这些信号极端不敏感是泛自闭症（autism spectrum disorder，或译“自闭症谱系障碍”）人群的典型特征，他们难以读懂别人的面部表情等社交线索。另一些人虽然远没有到需要临床诊断的地步，但是对社交信号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给他们人际关系和职业人脉的发展带来了毁灭性的影响。相反，对他人的情绪状态感觉敏锐是同理心和慈悲心的关键，毕竟只有在破译和理解了对方的社交信号之后，我们才能做出正确的回应。

的确，最优秀的教师、理疗师等以照顾他人为业的人，都具有良好的社交直觉。高僧的社交直觉也相当敏锐。几年前他拜访了美国马萨诸塞州西部的一所禅修中心。当高僧将驾到的消息传开后，那里所有的人都非常高兴，尤其是该中心的一位创始人。这位创始人运气欠佳，一周前她刚刚摔断了腿，只有靠拄着拐杖才能四处走动。高僧到的时候，有上百人在中心的主楼外面迎接他，而这位创始人因为行动不便，远远地站在人群的后面。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高僧，所以她非常失望，以为因为腿的原因，她这次还是没法见高僧一面了。当高僧走出车门的时候，他向人群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后面的那个女士。高僧似乎晃动了一下自己的社交“触须”，随即穿过人群，径直来到了这位摔断腿的女士身边，问：“你怎么了？还好吧？”这话让她感觉——至少在当时的那一刻——自己简直就是宇宙的中心。

高僧的社交直觉经常让我有幸蒙受恩惠。2010年，在他邀请科学家和佛教学者参加的一次会议结束之后，他过来跟我道别，忽然给了我一个拥抱。“我相信我们前世有缘。”他这样对我说。高僧身为他所属佛教分支的精神领袖，可以想象那是他所能给出的最高的赞美了。再往前几个月，当高僧出席威斯康星大学健康心灵研究中心（我任该中心主任）的挂牌仪式时，好几位大人物受邀参加威大校长举办的午宴。我们本以为高僧会更希望与随行的佛教僧侣一起吃他们的家乡菜。但是，当高僧看到餐桌上只有寥寥几人，他问道：“其他人呢？”得知在不远处的一幢楼里校长正在举办盛大的派对，他跟自己的秘书说：“我们也去那边。”要知道，高僧在美国随便去哪里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特别是当他的行程与预先商定的计划相左时。当赶赴校长午宴的高僧快要走出大楼时，门口那些头戴耳麦一脸凶相的家伙（美国政府总是会派这些特工来负责安保）似乎心脏病都要发作了。这些人立即冲着耳麦大声地叫嚷，重新部署了埋伏在周围房顶上的联邦调查局的狙击手。我们则扬长而去。高僧走进校长午宴会场之后，我试图领他到一张清静的餐桌，再让服务员来为他上菜，不过高僧自有安排。他把栗色的僧袍往身上一裹，径直走向了自助餐桌，拿起一个餐盘，就跟别人一样去排队取餐了。这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但更多的是钦佩的微笑：高僧居然也会亲自排队去取水煮三文鱼、肉拌饭和甜点（跟所有人一样，高僧也会拿许多甜点，多得让一位节食者尖叫）。这不是社交直觉是什么？

在实验室里，我们对社交直觉的测量包括大脑功能与行为两个方面。[30]当我们向某个人展示一个人脸部的照片时，我们会用激光眼动追踪仪来测量他的眼睛到底看的是哪里。一些人会看着照片中人的嘴，另一些人则会看着眼部区域，后者的社交直觉往往比前者更敏锐。还有一些人会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这样的人社交直觉往往比较迟钝。如果在用激光眼动追踪仪测试受试者的同时，还用核磁共振对他进行脑扫描，我们就可以同时测量他的大脑活动。我们希望看到梭状回（视觉皮质的一部分）和杏仁核（在决定社交认知能力的大脑回路中它是一个关键结构）被激活。（杏仁核呈杏仁状，左右脑的颞叶中各有一个。下文中的“杏仁核”，其实是这一对杏仁核的总称。）当你处理另一个人的面部信息，尤其是当你看这个人的眼睛时——人的眼睛总是能够传达大量的情绪信息——梭状回和杏仁核一般都会被激活。

为了判断你在社交直觉维度上所处的位置，可以看看你对下面这些问题的回答是“是”还是“否”。

1.跟别人谈话时，你常能捕获对方的社交信号，留意到对方情绪的细微变化——比如不安或生气——而不用等到对方亲口承认。

2.你经常会注意别人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

3.你觉得在电话里谈跟面谈区别不大，因为就算谈话对象就坐在你对面，也不会给你带来更多的信息。

4.你总是很了解别人的感受，你经常会觉得你了解他们甚至胜过了他们本人。

5.当跟你交谈的人因为你说的话而生气或者不悦时，你经常会感觉摸不着头脑。

6.去餐馆吃饭时，你更愿意跟一起吃饭的人并排坐，这样你看着对方的侧脸就行了，而不必看着他或者她的整张脸。

7.你经常能够凭着直觉对别人的不安和痛苦做出回应，而不用对方说出来。

8.在公共场所打发时间的时候，你喜欢观察身边的人。

9.如果一个跟你不熟的人在谈话的时候盯着你的眼睛看，你会觉得不太舒服。

10.别人是不是有心事，你经常看一眼就知道。

第1、2、4、7、8、10问，回答“是”得1分，回答“否”得0分；第3、5、6、9问，回答“是”得0分，回答“否”得1分。你的得分越高（8分以上），你的社交直觉越敏锐；如果你的得分较低（3分以下），那么你就比较接近“社交直觉迟钝”的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