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堡和李特尔的贡献

洪堡（Alex.v.Humboldt）在其《关于新西班牙王国的政治论文》（Essaipolitique sur le Royaume de la Nouvelle Espagne）一书中，展示了如何完善这门学科。这部政治地理学杰作虽饱受赞誉，却少有人阅读。[48]在处理统计材料方面，该书和毕兴及其后继者之间的区别在于，构成该书基础并贯穿始终的是真正的地理观察。佩什尔在给这部著作定性的时候写道：

洪堡关于新西班牙和古巴的著作，带来了国家描述方式的一些新类型，此后即成典范。我们甚至可以宣称，正是凭着这些作品，地理学才得以在级别和声誉上与那些更早成熟的科学比肩而立。[49]

这位著名的思想家在撰写关于新西班牙的作品之时，还未预知，他描述地球空间的方式必将成为一切地理学家的任务。通过他论著的标题，洪堡告诉我们，他当时仍把自己论述的内容归为政治学。而他对材料的处理则表明，要更好地描述各国家，就必须掌握完备周密的国民经济知识。

严谨克制与这部作品类似，但却不那么著名的是《古巴岛政治论文》（Essaipolitique sur l'île de Cuba）。[50]洪堡的朋友阿拉戈（Arago）在谈及《考据性考察》（Examen critique）时恰如其分地指出了洪堡作品的外部缺陷。[51]这种不足也表现在《古巴岛政治论文》中，体现在导向性概要和索引的缺失，但这完全无损该文的内在价值。不过，它作为地理描述典范的影响，并不像佩什尔认为的那么大；我们很少从此后一段时间的文献中感受到这种影响。在时人看来，洪堡完全不是一位地理学家，而是一个自然研究者，他的《考据性考察》和《新西班牙》也被视为向历史和政治学领域的偏离。当时世界瞩目的地理学家是李特尔（Karl Ritter）；在佩什尔为这门学科指出新路之前，李特尔的《地球志》（Erdkunde）被认为是地理学阐述的最高目标。

如果我们自问李特尔如何看待政治地理学，那么乍看之下，结果几乎完全是负面的。在其青年时期所作的《欧洲，一幅地理历史的静态油画》（Europa，eingeographisch-historisch-statisches Gemälde，法兰克福，1804/07）中，李特尔和毕兴、加特尔一样，遵循着根据国家进行政治划分的方式，论述之中也没有导言，直接从俄国开始；甚至将“丹麦帝国”（丹麦连同挪威和冰岛）合为一个单位。而他后来在柏林大学所授的课程《欧洲》（Europa），材料的划分却与此形成极为鲜明的反差。当时，这门课大获成功，他去世之后，讲义由丹尼尔（Daniel）出版（柏林，1863），其富有启发性的阐释惠及后世长达数十年。无论在这里，还是在大作《地理学》当中，我们都看到一种努力，试图根据自然区域来划分地球表面，从而完全摒弃以国家为参照的定界方式。

对地理学，李特尔只能描述，而无法在今天的意义上做到地貌学上的把握，但李特尔地理学的贡献恰在于强调地理学的自然基础，对一切时代和文献中可得的材料，严格地追本溯源，详尽地吸收修订。他的学说完全排除了一般意义上的邦国志（Staatenkunde）。但在大量有关历史和民族的说明当中，《地理学》似乎包含了该学科向政治地理学发展的足够基石，而国家本身没有出现在书中的任何地方，即使有所涉及，比如在关于印度的几卷（第5、6部分）中，国家也只是论述的框架，而不是对象。非洲卷（第1部分）里并未出现特殊的巴巴里海岸诸邦（Barbareskenstaaten）。而以往详细探讨的埃及，若作为政权单位，在书中也无处可寻。李特尔青年时期的作品《欧洲》关注较多的统计学，在《地理学》里完全受到了冷落。[52]

尽管同时代人对李特尔的论述推崇备至，却没人模仿他的作品。以库尔提乌斯（E.Curtius）《伯罗奔半岛》（Peloponnesos，1851/2）为代表的少数特例，虽对历史地理学有价值，但就政治地理学而言，几乎没有受到关注。试图总括当时地理知识的诸多手册和教材，则毫不因洪堡和李特尔而动摇，仍然固守自毕兴以来就被引入的按照国家来划分材料的方法，却不从地理上把握这些国家的本质。国家及其行政划分往往延伸到最小的行政区，再加上无法回避的面积和人口数据，只构成了外部框架。一切知识价值都在这个框架内合为一体，细化到宪法和行政机构的细节，徽章、建筑、纪念碑和名胜的描述等。住所的分类和描写并不按照其地理位置，而是根据其所归属的行政单位，一一列举。对自然地理学的探讨也过于贫乏，流于外部，大多仅限于对山脉、平原、河流、湖泊等地形的枚举。

占大多数的邦国志材料压倒了自然地理学研究，以至于在把地理学分为数理、自然和政治地理学的普遍三分法当中，政治地理学囊括了今天被我们称为各国地理学的一切内容，而前两个概念则对应后来的“普通地理学”。范围上受限的学校教科书，包括课程本身，被设计成陈旧的条条框框和干巴巴的名词汇编，使学校地理学成了没有思想性的记忆训练和教学科目中的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