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激进:顺从与反抗之间的微妙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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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策略图谱

为了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玛莎每天都在有意无意地做出选择。她致力于一点一滴持续不断地实施她“激进”的计划,但并不鲁莽,不至于威胁到她自己的合法地位和组织的成功。而什么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或者按更通常的说法,温和激进派怎样才能淌过组织的浑水去追求他们的理想,同时做到足够融入环境以取得成功呢?他们怎样才能使组织这条船晃动前行,同时保证自己不掉出船外呢?

这些问题推动着我的研究,并构成这本书的中心思想。想通过套用一个简单的公式来找到一条成功的途径是不可能的,这并不奇怪。相反,温和激进派运用了许多不同的策略来实现他们的理想,有些力度比较大、比较公开,另一些则更加含蓄,威胁性较小。通过在这些策略中进行选择,每个温和激进派都找到了特定条件下对他来说两全其美的法子。

图1-1是一张策略图谱。它的左端集中着一系列被我称作“沉默地拒绝并忠实于‘自我’”的策略,它们包括沉默地表现出人们“不一样的”自我的行为,以及那些相当含蓄的,以至于使那些受到它们威胁的人毫无察觉的行为。这张图谱的另一端,“组织集体行动”反映的则是让别人与他们一起积极地为了推动变革而进行努力的人所采取的行动。玛莎在灵活安排工作时间方面进行的创新,以及类似的一些策略,被划归到“巧变小胜为大赢”的范畴,居于两个端点之间。卡尔·E.韦克,“细微胜利”,《美国心理学家》39,No.1(1984)40-49页。

图1-1 温和激进派如何扭转局面

这张图谱在两个基本的范畴上有所变化。首先,它阐述的是一名温和激进派的行为能够直接影响到的范围。在最左边,只有行动者本人和当时在场的几个人有可能受到行动的直接影响。在图谱的另一端,温和激进派行动的目的则在于激发更广范围内的学习和改变。在最左边,人们的行为是无法察觉的,或者几乎如此,因此引起的反对也微不足道;在最右边,人们的行为非常公开化,更有可能受到压制。

第二个重叠的范畴是一个人的行动中隐藏着的内在意图。在左边,人们仅仅是尽量坚持自己“不一样”的自我。在这些默默行动的人中,很多人并没有试图引发广泛的变革;他们只是希望能够在某个环境中做到“众人皆醉我独醒”,按自己的价值观行事,而这个环境很可能会使他们很难这样做。其他那些默默拒绝的人的确有激起一些变革的意图,但他们的动作过于隐蔽,别人看不到他们的行为。在图谱的最右边,人们渴望能够引起更广范围内的组织学习和组织变革,这一愿望是他们的动机所在。当然,在现实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正好处于这张图谱的某一特定点上,而这些策略本身就是模糊而重叠的。我之所以将它们区分开来是为了做对比,而不是认为它们能够表现各种不同的反应。有几个例子可以有助于让这个图谱变得更加生动现实。

希拉·约翰逊是一名出身于工薪阶层家庭的黑人妇女。她在西部金融公司投资部工作,通过自己的努力担任了该部门副经理的职务。虽然她只是西部公司专家级别中少数几名黑人妇女之一,但是她认为自己在这儿理应得到成功的机会,因为西部公司做出了“多元化”的承诺。许多年来,希拉一直努力地试图保持低调,但是当她有机会帮助其他少数人种,或者当她觉得自己必须仗义执言的时候,她通常还是会付诸行动的。

希拉记得有一个阶段,她部门的人力资源主管抱怨说找不到更雇不着任何级别的“合格的少数种族”。她知道在针对名牌大学和研究生院的标准的招聘程序里,并没有包括某种招收足够数量的多元化应聘者以改变西部公司面貌的渠道。因此她自己担负起了在少数种族圈子内部邮发初级职位工作简介的任务。她没有让旁人注意到她的介入——她没有申请批准,也没有坚持把她的做法变成招聘政策。然而通过沉静无声的努力,她使应聘者的成分变得更加多元化,其中许多人被公司聘用,走上了初级岗位。

希拉本来可以通过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使其他人认识到为什么他们墨守成规的招聘活动无法达到标准,从而扩大她的行为所产生的影响。如果她清楚地阐述了这一环节,她就能够促使其他人从她的行为中得到学习,也就有可能带来更多的改善。尽管采取这些附加的行动可以扩大她的所作所为的影响,希拉也可能不得不克服阻碍,并且承担潜在的更大风险。由于她悄无声息地采取了行动,又没有涉及公司这个圈子,所以我把她幕后的努力视作一个“沉默抗拒”的例子。

约翰·齐瓦克是另一种类型的温和激进派。从表面上看来,他与希拉没有多少相似之处。约翰在一个中产阶级的白人家庭中长大,因此享受着优越的生活。他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进入了加利福尼亚大学某所分校的商学院学习,并在当地一家高科技公司找到了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6年之后的今天,约翰结了婚,而且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接受了现在担任的这个阿特拉斯公司业务发展经理的职务。虽然他希望能够在阿特拉斯公司继续升迁,但却并不愿意削减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他办不到。他的妻子工作也很忙,他们经常会分担责任,并且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但这并不那么容易。和他的妻子一样,约翰面对着公司带给他的不断增大的压力,让他在对工作和家庭承担的义务之间做出选择。约翰并不认为这样的选择是合情合理的,他并不认为自己应该放弃对家庭的责任,去证明自己对阿特拉斯公司的忠诚,并取得事业上的成功。因此,无论大事小情,他都会顶住压力,拒绝做出这样的选择,而且在适当的情况下,他会对常规的角色期待发起挑战。

一天早上,约翰的老板让他搭乘当晚的子夜航班去纽约,会见一位重要的收购竞标者。他的妻子已经出差去了外地,他也不想让保姆晚上看家,所以他对老板说他去不了——“我跟他说很抱歉我没法去见这个人,因为我本来应该为这次会谈做许多准备。”同时,约翰明确指出他通常情况下是可以出差的,但他需要接到一些提前的通知,因为他妻子也有出差任务。约翰希望他的老板能够理解他拒绝的弦外之音——只有很少几名员工能够在这么迟才得到通知的情况下随时听命,而老板的期望对那些无法在接到命令后马上整装待发的人来说非常不利。不论老板有没有理解他的言外之意,老板真的开始尽可能提前通知约翰出差的安排了。

约翰的行为既不戏剧化,也算不上积极主动。这是他和他老板之间的一次正常碰撞所引发的正常反应,它体现了我所说的“把威胁转化为机会”的策略。在这个例子中,约翰把对他个人价值观和个人优先级的直接威胁——一项满足组织的期望却对个人价值观造成冲击的要求——转化为学习的机会。虽然约翰不知道他的老板实际学到了多少东西,他认为至少他有了一个开始。

约翰、希拉和玛莎所采取的行动,位于图1-1展示的图谱中的不同位置上。在另外的一天,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可能会采取另外一种行动,被划分到图谱中的另外一个位置上,这要看当时的机会、情境、他们对事情的重视程度,以及(正如希拉承认的那样)“我那一天的精神状态”。虽然有些温和激进派的行为趋向于该图谱的一端,而远离另一端,大多数人还是会在不同的时候采取不同的行动。重要的是,要理解该图谱代表的是不同的行动策略,而不是不同类型的人

这张图谱并不表示在任何意义上左边那些沉默反应没有右边的那些策略重要。我们将看到,要想终其一生沉默地抗拒到底,需要极大的耐心、信心和恒心。而有时坚持不懈的幕后行为通过长期累积可以产生持久的效果,或者为更公开、更具革命意义的行为奠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