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谈
第十章：夜谈
在返回海参崴的途中，凯恩注意到，阳菜一直忧郁地紧盯着窗外，似乎试图在云层之上，重新寻找到云顶大陆的影子。
“怎么了，阳菜小姐？”凯恩回过头去，注视着趴在窗玻璃上的她。
“我究竟是不是应该回去呢？”阳菜半是回答，半是自言自语。她的右手始终放在那枚戒指上，轻抚着上面翅膀般的纹路。
“你还好吗？”凯恩将椅子回转过去，目光透露出些许怜悯。
“……如果我回去的话……或许还能够在一场幸福的梦中度过无限的时间，和他在一起生活，和弟弟在一起生活……”她垂下头，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叹了口气，凯恩转回身，继续监视着屏幕上变动的数据。尽管出租车完全可以自动驾驶，但为了不打扰阳菜，他只能这样做了。
晚餐也是在无声无息的静默中结束的，阳菜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凯恩知道，她一定是哭了，回忆着已经逝去的日常生活。
“或许……我今天不应该带着她去找他吧。”他关了灯，独自躺在沙发上。“看来，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重逢啊。”
7月18号，光绪297年。他看了一眼日历，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为什么……”他自言自语着，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难道……这样的安排，反而使她受到了深沉的伤害？”
“唉，算了。”他翻过身，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海参崴的夜景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美丽。“她还需要点时间来缓缓，但明天……是时候带她去天空之上了。”
“话说回来……”他数着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国庆（八月十四日为光绪帝生日，故为国庆），带着她去看烟花，怎么样呢？”
月亮的光辉从落地窗洒下，照得他眼角的泪珠。
“我想，你在那边……还好吧？”他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手心：“她可真像你啊。”
卧室的门轻轻地打开了，凯恩能够听见微弱的脚步声。但房间并没有亮起来，或许，她只是在黑暗中不小心触碰到了门把手……但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她怎么还会……
佯装自己已经睡着，凯恩并没有移动一丝半点。他睁着眼，听着背后的动静，但那扇门，似乎自从开启以后，就一直没有关闭。
时间就这样静止了将近十分钟。
终于，凯恩转过了头，看向卧室房门得位置。门也的确没有关闭，一个纤细的人影披散着长发，伫立在门口，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目光穿向遥远的天空。在星光的照耀下，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倒映出水滴状，亮蓝色的光斑。
“怎么了，阳菜？”他轻轻起身，坐在了沙发上：“睡不着吗？”
“嗯。”她点点头，瞳孔中倒映出的，是漫天璀璨的星辰。“凯恩先生，你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好的，没问题。”急于弥补对女孩的伤害，凯恩点点头，站起身：“电脑，灯光。”
房间的亮度缓缓上升，但阳菜摇了摇头，用手遮住了双眼。
“不要灯光，我想和你在黑暗中聊聊。”她走回房间，等到再度出现的时候，凯恩发现她把自己的被子搬了出来。
“要不要我给你腾一个地方？”
“没关系，我就躺在这里吧，这里的夜色真的很美呢。”她将自己的枕头放在了凯恩枕头的旁边，两人分别占据了“L”型沙发的两端。
“凯恩先生的家乡……是在哪里呢？”躺下后，两人头顶着头，阳菜问道。
“你说我的家啊。”凯恩无奈地笑了笑：“离这里很远，大概……我们的宇宙战舰全速航行，需要几天的时间吧。”
“所以说……”她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遥远的星空：“凯恩也是离家出走的吗？”
“很难说。”凯恩叹气，说到：“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我是被赶走的。”
“是家庭矛盾吗？”阳菜的脸微微转动了一个方向，看着他：“你多久没回家了？”
“我已经……几千年没有再踏上那一片土地了。”他也转过头：“正是家族之间的矛盾，才将我塑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几千年啊……”阳菜并没有感到多么惊奇。毕竟，让她感到惊奇的，今天已经见过太多了。“那凯恩先生一定很想家吧？”
“是啊。”他回过头，继续紧盯着天花板：“我带现在还记得，十五岁那年，我跟着父母和妹妹一起，在乡间宅邸度假的时光呢。”说着，他情不自禁笑出了声，随后语气再次变得沉重：“唉，只是，和你一样，这个家，想回，但却再也回不去了啊。”
“家族之间的矛盾……”阳菜用右手摆弄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凯恩先生经历过战争吗？”
“是的。”凯恩回答到：“战争改变了一切，我也因此改变了……而且战争正在进行，这也是我来寻求你的帮助的原因。”
“哦？”
“抱歉，说的有点多了。”凯恩笑了笑：“这一点你不必了解，我以后会告诉你，真正的战争，究竟是多么地残酷。”
“那……你是几岁的时候离开你的家庭的？”
“十九岁吧。”凯恩想了想：“那个时候我挺年轻的，但如果是说离开我的家，则是二十五岁。”
“凯恩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十九岁那一年，我曾离开家，独自一人外出历练，也结交了很多朋友，增进了很多知识，但……”他顿了一下：“……我是二十三岁，回到家里的，也是在那一年，战争开始了。两年之后，我们的家族……除了我自己之外，已经完全消失了。”
“很抱歉听到这些。”阳菜吧目光从窗外移动到天花板，叹气道。“我也……一样啊。”
“阳菜你呢？”凯恩半坐起身，注视着她忧郁的双眸。
“最后一次和母亲在一起，仿佛就是在昨天呢。”她说道：“可惜了我自己对晴天的贪婪，没能赶上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哦？”凯恩没有说什么
“我只记得，”她回忆道：“那一天，我情不自禁地，一边祈愿，一边穿过了那座鸟居。”
“回想起来，那片天空上的景色，与那天看见的一切，都好象一场梦一般。”她慢慢地说道：“当我从梦中醒来时，一直以来阴雨连绵的天气，居然放晴了。”
“我在那天的愿望，就是跟着母亲一起，在阳光下散步。她的身体不好，所以雨天不能出门。然而，当我发狂一般，高兴地跑回医院时，她……”阳菜哽咽着：“她已经走了，只为我留下了这个。”说着，她轻轻地取下了她项上的挂坠。
凯恩接过那枚吊坠，在微弱的月光下，仔细地观察着。
“或许是我当时太小了，”她继续说道：“低估了病魔的力量。但最让我后悔的，莫过于没能见到我的母亲，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与她说上一声再见。”
凯恩小心翼翼地将吊坠递了回去，她轻轻接过，重新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从那以后，我，还有我的弟弟，就开始了一段比较艰苦的生活。”她平静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思来想去，我还真是怀念那段快乐的时光呢。当然，如果不是帆高，把失业的我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或许我……”她低下头：“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当阳菜你了解自己的能力时，怎么没有想着去将它作为一种谋生的手段呢？”
“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看见人们在天气晴朗时开心的笑脸。”阳菜重新看向窗外的夜空：“当我开始了晴女的工作以后，渐渐地，我了解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也了解到了，我用自己的能力奉献这个世界，真美好啊。”
两人陷入了沉默，直到一束巨大的烟花腾空而起，在数百米的高空，爆炸出了一个炫彩的球状图案。
“没想到啊，”阳菜伸出右手，任凭自己被烟花放射出的光芒照亮：“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放烟火。”坐起身，她低下了头：“我居然如此怀念，那一天的东京上空，美丽的花火大会啊。”
“应该是科学院的学生们。”凯恩笑了笑：“今天是第一个大型同步轨道空间站建设完成的日子，他们必然要好好地庆祝一下。”话音刚落，更多的烟花直冲云霄，在数百米的空中爆裂开来，构成了一个个美丽的图案。
“大型轨道空间站？”阳菜转过头：“那是什么？”
“我们位于北半球，所以现在很难看到；哪一天，你可以在远离地球时看见它。”凯恩回答着，打了一个哈欠。
“阳菜，你喜欢烟花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嗯。”她点点头：“由于气候的缘故，能够看见烟花的日子极少，尽管期待着每一年的夏日祭典，但往往会因为下雨而最终不得不取消掉。所以，我还是非常期待能看见烟花的。”她坐起身，面对窗外，观赏美丽的焰火表演。
“真美啊。”她抬起右手，轻轻地遮挡在自己眼前。一块透明的结构从体内穿梭到她的手上，尽管隔着这样一层，但烟花的光辉，却仍然完完全全地透过她的身体，涌入了她的双眼。
待烟火结束，她转过头来，意外地发现，之前一直陪着她说话的凯恩，已经靠在沙发背上，安静地睡着了。她轻轻笑了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跟前，将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别着凉了。”她心里想，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谢谢你陪我聊天。”她走到门口，转过身，看着那已经熟悉的身影，轻声说，随即悄悄关上了房门。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