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帆高
第九章：帆高
“你这也太厉害了吧？”手里捧着一杯柠檬水，阳菜走在凯恩的身侧：“怎么你一句话，我就跳过了那么多的过程，直接被列入二级能力者的范畴了？”她喝下一口饮料，“你当时究竟有多厉害啊？”
“一丁点话语权罢了。”凯恩手里拿着一杯红茶：“来，为了你的成功，干杯！”
“这个时候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阳菜转过身，坏笑着说。
“主要原因是，我们下午有别的事情，所以我打算简化一下例行公事的流程。”凯恩喝下一口茶水：“当然，更重要的是你的能力对得起这样的称号，所以魔法部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你说，那个唐婉小姐，她的实际年龄是多少啊？”阳菜悄悄地靠近凯恩，问他。
“你问起这个，我还真的不太清楚。”凯恩摆了摆手，面露难色：“但我记得，她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将近四百年，所以……真实年龄有待商榷。”
“这样啊。”她心满意足地继续向前走着。“话说回来，我们下午是要去哪来着？”
“一个惊喜，你猜猜。”凯恩停下脚步，看见天空中一道黄色的影子：“出租车！”他大喊道。阳菜好奇地抬起头，只见到，那黄色的影子停了下来，逐渐变大，最后缓缓地落在了两人面前。
“真没想到，都过了一百五十年还有出租车。”她走进舱门，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正驾驶的那个椅子上。“司机呢？”
“本来有更方便的交通方式的。”凯恩耸肩道：“只是我怕你不适应，所以暂时使用这种传统的方式……记得系好安全带。”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将目的地坐标输入系统中。
“了解了，了解了。”阳菜聚精会神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但她发现，想要看清下方的风景非常困难，因为交通工具的速度实在太快，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钟，飞船就开始减速，她发现自己到达了另一座巨大城市的上空。
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鳞次栉比的，是一样的城市里，几乎一模一样的楼群。但与海参崴的整齐划一不同，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都显得极不规则，楼群之间，还点缀着一片片绿地……
海，是一望无际的，这座城市就坐落在海洋的边缘。她注意到，在最靠近海边的建筑群处，道路是水的，穿行其间的，是船。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里，阳菜总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直到，她看见，那座屹立在城中央，芝公园处，仍保留着红白配色的铁塔。
“啊！”她顿时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居然是东京！”
自抵达海参崴以后，阳菜的心中，所有的城市的形态大致都已经定型，但自离开云顶平原以来，第一次抵达东京着实让她对这周围的一切倍感亲切。东京的变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巨大，一部分是因为肆虐东京都的雨水，导致大量东京的居民搬迁到了富士山脚海拔更高的新城区，再一部分是因为海洋的浸泡，大批量老旧建筑的安全结构受到了不可预知的改变，政府决定暂时维持老城区的原貌，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建筑的拆除与重建工作。
“怎么样？”凯恩转过头，却见到阳菜正有些伤感地注视着左手无名指。一百五十年已经过去了，帆高……还能认出现在的她来吗？
穿梭机缓缓地停靠在了旧城区一座新建的低层建筑外。看着周围熟悉的街景，时光，对于阳菜来说，仿佛定格在了一百五十年前，她第二次与帆高相遇的那个下午。
她还能够认出这个地方，因为这座新建筑所处的位置，就是她与帆高相遇，也是她获得晴女能力的地方。持续两年的瓢泼大雨几乎冲垮了这座建筑，因此它被拆除，兴建了这所公寓楼。
“我知道你会想念这里。”凯恩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这座建筑原本的样子。“那座神社还在，就在那个位置。”他指了指楼顶正上方，一个看不见的角落。“走吧，你应该很想见到他吧？”
是的。阳菜跟随着凯恩的脚步，两人走上了三层楼的走廊。在经过了几扇房门后，凯恩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了。”
她抬起头，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森岛家”几个字。
“敲敲门，进去吧。”凯恩闪过身，为阳菜让开了位置。
阳菜盯着那扇铁质的防盗门，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为她开门的人是谁，或许是帆高，也可能是一百五十年以后的自己。她垂下头，双手紧紧地攥拳。
“怎么了？”凯恩一只手靠在门框上，关切地看着她。
“我……”眼泪不争气地从阳菜的眼角流出，汇集在她的腮边，滴落在地面上；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转为阴沉，东京下起了朦胧的细雨。
“……我还没有准备好，直面这一切。”她接过凯恩递过去的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但却控制不住自己悲伤的情绪。“无论是我的家，我所熟悉的家人，还是周围的一切，都在离我远去。我在天空上流浪了一百五十年，时代却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我的家……在哪里？”
“没关系的，阳菜。”门开了，一个她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她沉睡的记忆。猛然抬起头，站立在她面前的，正是森岛帆高。
尽管一直以来保持着染发的习惯，但一百多年的时间依然在这位少年的面庞上留下了明显的刻印。他的后背依然挺拔，只是在那眼角的外缘，悄悄地多出了几缕皱纹，显得他的皮肤略微有些松弛。“你的家，永远都在这里。”他笑着说，向她张开了双臂。
“帆高！”阳菜眼神中的失落转为了惊喜。尽管眼泪仍然无法控制，但只一秒钟，她便扑到了帆高的怀中，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前。
“没事了，阳菜。”森岛帆高轻轻拍打着阳菜的后背，安慰着她受伤的心灵：“哪里有我，那里就是你的家。”
阳菜没有说话，帆高却能从她身体的抖动，感受到她由于惊喜与悔恨而无声的啜泣。
“我当初就不应该离开你，帆高。”阳菜抬起头，望着面前，仿佛前天还躺在自己身边，又将她带下云顶平原的帆高。只可惜，这时间对于她来说只是瞬息，对他来说却改变了一切，时间不等人，正是如此。
“你做出了你自己的选择，阳菜。”帆高抬起右手，摸着她的头：“尽管现在的你有些伤心，但我知道，你做出了一个无悔的选择。”
房间是阳菜布置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熟悉的彩色玻璃吊坠悬挂在圆形的窗户边上，为房间折射出七彩的阳光。客厅的墙上，悬挂着自再次相见以来，两个人拍摄的一张张照片。看着这些，阳菜的心里，如同吃了一个柠檬一般，酸酸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的一点没变……等等，你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
在阳菜的印象中，她和帆高两人的身高是相近的。
“少年时代嘛……”帆高微笑着为两个人倒上了茶水：“人总是在变的，我只用了不到两年就比你高一头了。”
“是吗……”凝望着茶杯的边沿，阳菜露出了无奈的微笑：“真羡慕她呢。”
“怎么了？”帆高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我想，你不会仍然在为一百多年之前的事痛心疾首吧？”
“抱歉啊，帆高。”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视着对方的双眼：“我在最后的关头，没有选择你。”
“不，你已经选择了我。”帆高摇摇头：“只是上天给了你一个这样的机会，让你了解到什么是时间，也让你在新的时间里，展开一段全新的生活啊。”
“是的。”阳菜垂下眼：“在祈愿的时候，我曾希望你能够幸福，但……打心底里，我还是希望，让更多的人幸福，将能够让人快乐的晴天带给更多的人啊。”
“也正是因此，你被分裂成两部分。”帆高接着说：“希望我幸福的你留在了我的身边，但在最开始的几年里，我们一直在为这两年的大雨感到愧疚；而希望将幸福带给更多人的你留在了云海顶端，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成全了这座城市啊。”
“可我真的觉得，我不应该离开你。”
一阵风吹过圆形的窗户，挂在吊坠上的风铃悠悠地响了起来。伴随着打开的门，最先进入房间的是一把将近一米长的黄色雨伞，还传来了一阵带有青草芳香的雨的湿气。
“刚刚明明还是晴天，怎么突然就下雨了？”
“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喜欢这样的伞。”帆高看着门外，露出了微笑：“阳菜，我们的客人来了哦！”
转过头，阳菜看见的，就是一百五十年后，那个留在地面上的自己。后者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她，想着她点了点头。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阳菜小姐……”她换上拖鞋，也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帆高身边。阳菜注意到，当她抬起手时，左手的无名指上，正带着那帆高赠送的戒指。
相对于帆高来说，高龄的阳菜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相对明显的变化的。即便如此，她仍旧保持着那颗年轻的心，与一百多年前没有任何区别。从外观上看去，阳菜脸上的皱纹要更多一些，而一直以来她最喜欢的双马尾也显得略微灰白。她的身材依然保持着年轻时候的健美，只是多了一点行动上的不便。她紧紧握住阳菜的手，非常感激地，露出了笑容。
“从我当时高中毕业以来，我就一直感到非常奇怪。”阳菜说到：“为什么东京的雨停了，为什么久违的晴天再次出现了。你的到来，给了我一个答案，感谢你，阳菜。”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阳菜对年长的自己致以礼貌的微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天在云海之上，我们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这并不一样，我的孩子。”对方回答到：“在知道你的存在之前，我一直以为，天气的回归是上天的恩赐。我一次次穿过顶楼的鸟居寻找答案，却一次次满怀疑惑地无功而返。现在我知道了，你牺牲了自己的时间与幸福，为我和帆高，为东京的所有人，赢得了更加强烈的幸福。”
“这件事，我曾想了几十年。后来，我终于意识到，并不是你辜负了这座城市，而是这座城市辜负了你啊，阳菜。”她用双手捧起阳菜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对了，这个，是你应得的。”
她褪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这戒指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显得老化——轻柔地套在了阳菜的无名指上。“自从和帆高重逢以来，我就一直戴着它，它也在身边陪伴着我；现在，我觉得是时候把它交给你了，你的未来与幸福，要由你自己来开创。”
“另外，我与帆高也曾经历了一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如果你有什么疑惑的话，来找我们吧，这里就是你的家。”
“谢谢你……前辈。”阳菜用双手遮住脸，但从指间滑落的晶莹泪滴，出卖了她试图隐藏的心情。抬起头，她面带着微笑，流着眼泪。
“你一定要加油哦。”帆高看着她，微笑着：“阳菜。”
“嗯。”她点点头：“我一定会的。”
天气重新放晴，挂在窗边的晴天娃娃随着微风的吹拂，缓缓地摇摆着。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