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藏语系的“娘家”何在

我们又向王教授请教：五千年前至七千年前的考古，为什么这样强烈地吸引着您？他笑着回答说：

这个问题的全部答案，还需等待我外出考察和继续研究之后才能作出来。现在我只能简略地说几句。

我认为，历史是人做的，文物固然重要，但必须将物与人联系起来，不然容易产生错觉。我研究五千年前至七千年前这一时期的考古，不是仅为了解决文物的问题，而是要解决一个我长期思索的与我国古代民族语言相密切联系的问题。

在世界语言系统划分上，汉藏语系是一个大语系。汉语、藏语，南亚的缅甸语、泰语等等，原来都是亲兄弟，汉藏语系包括的语言（连同方言土语）有数十种。与古汉语（切韵）的读音基本相同。不是吐蕃语抄袭汉语，也不是汉语抄袭吐蕃语，而是同一母系。它们的母语究竟在什么地方？必须找到产生这个“母语”的“娘家”。这个“娘家”，应在这些语言既能互相连接、又能互相分开的地方。这个地方应该在中国的西北。

解决这个问题与考古工作有密切关系。这一时期的考古发现，西北是仰韶文化（它在中原地区也有分布，并分前后期），东方是龙山文化，大汶口文化，从大汶口顺东南沿海一直分布到广东。它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从更广阔的背景来做深入考察。

仰韶文化应该是这一时期东西方文化的汇合。我认为，夏文化在西方，其直接后继者是周；尧、舜在东方，其直接后继者是商。商与周的关系，是一个大的区域内两部分互有联系而又各有特点的文化之间的关系，譬如说，有类于上巴比伦与下巴比伦之间的关系。这种东、西关系的状况可以向上再推，仰韶文化就是这种东、西关系的汇合。我国黄河流域在远古和上古时期是东西关系，中世以后才是南北关系。中国是一个大国，面积相当于整个欧洲。欧洲南面有地中海，成为联系沿岸各国罗马、希腊、埃及、迦太基等等之间的纽带。我国南方的南洋，在远古、上古时期也应该起到类似的作用。我赴欧洲时坐海轮，从东海到南海，风平浪静，一过新加坡风浪就很大，情形很不相同。那样平静的海洋，不是联系我国与南亚地区的很好的纽带吗？法显和尚从印度取海道归国，本来要回到东晋的地方，一下子却顺风到了山东。平静的海面，季风，回流等等，都是各国互相往来的有利条件。我国古代中日、中印联系密切，南洋起了交通联系的作用，这一点很重要。所以学历史的不能不学地理学。

还有气候等条件。商代距今不到四千年，离我所说的五千年以前是很近的了。可是商代的动物有犀牛和象，占卜又用大量龟甲。这些动物现在都在纬度更南的地方。这说明当时的气候比现在要温和得多。而且到处有泽薮，水很多。我们不能用今天中原的气候来想象古代，那样就会产生许多错觉。

黄种人起源在西北，它的分布呈幅状，到东北的一支，是游牧部族，如匈奴，突厥；到西南的一支，是半农半牧的藏族；向东的一支，为从事农业的华夏族。别的黄色人种与这一起源还有没有关系呢？汉藏语系的各种语言的联系及分布，应不应该与古代人类、地理、交通都联系起来考虑呢？对这些问题我现在只能说到这里为止，更多的话还得留待进一步研究之后才能回答。也许我的考虑是错的，那么等有了充分证据之后，我也会把错误的想法抛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