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巷子里的人
01
这是我听来的一个故事。1985年，巷子里住的人家满满的，那时奶奶和我们住在一起，当然了我们家斜对面也都是奶奶家。我们家对面是一位老哥家，不过当时他们也都是一大家人在一起。
虽然巷子不大，但是总算也有四大家人，平日里吃饭可是热闹了。那时吃饭不都在家里，到处都是来到了巷子里。
嗯，1985年的夏天其实蛮热的。
不过那时还没有电，家家户户都是手电筒，平时手电也舍不得用，都是蜡烛。
哦，听奶奶说，蜡烛也挺贵，都是洋油。
洋油可能就是煤油吧，我们家有过这样的灯，不过后来被我全部拆掉了，嗯，我妈说我是个败家子，本来就想着能够留着的，算是一个纪念。
是的，我们家只要是留着什么，只要被我看到了，不会留下的。
家里的收音机，嗯，也被我拆了。
父亲回到家，很是无奈。
他赶紧收拾一下带到了镇子上去修理，师傅笑着摇摇头，没法修了。
家里的手电筒，也都是被我弄坏的。
那时的天，嗯，很热。
只要是到了傍晚吃饭，大伙纷纷到了巷子里，巷子里有几个平板车，都是每家每户的，有时累了就有人坐在上面，有人吃饭的时候也会坐在这儿。
巷子里还有一个老奶奶，喜欢种花。
她的院子里，就是一个花园，摆满了花盆，还有花园。有时我们到她家，她总会笑着和我说：“孩子，来，奶奶告诉我如何养花，奶奶这儿还有不少种子呢，你们可以带回去好好的种上，很快就能长出来。”
那时我们还小，不过奶奶真的是爱花，不得不说，有时觉得很幸福。奶奶家门口也都是花园，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不敢靠近她老人家的门口，生怕碰坏了花花草草。
老奶奶脾气不好，她爱花，不允许别人糟蹋。
听奶奶说，有一次晚饭，老奶奶的孩子们都来了，吃饭的时候，有人不小心碰着一朵月季，被老奶奶看到了，被她老人家骂了一顿。
从此以后，我们都害怕。
嗯，害怕碰坏了花花草草，害怕被老奶奶骂一顿，不过老奶奶似乎从来没有骂过我们，对我们这群孩子都是很客气的，只要是她见到了我们，总会笑着喊我们过去，和我们慢慢的说着如何养花，每一朵花的花期，临走的时候，喜欢塞给我们一点花种子，让我们带回去好好的种上。
可是我每次都把种子带回来，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挖开，把种子埋下，等着发芽。
02
后来，巷子里有一户人家，也就是二爷爷家，他们家里有了一台电视。嗯，这是一件大事，在村子里都是一件大事。
每天晚上吃过饭后，我们一群孩子都会跑到二爷爷家的院子里，二爷爷家的院子里其实很多的杏树，叶子常常和我说：“哥，你说说要是能够坐在树上看电视，是不是挺好的？”
“没有吧，在树上的话，肯定要小心，不然的话可能就要摔下来，所以说不如在下面，坐在板凳上，多踏实。”
“呵呵，也是，哥说的是，走走，我们抢板凳去，晚了就没有凳子了。”
“嗯嗯，没事，慢一点，不要着急。”
三姐也会过来，那时的电视剧很火，就是《霍元甲》。其他什么频道都没有，就是一个台，有时也会遇到下雨天，我们不喜欢，有了雨天，可能就是很多的云彩，云彩挡住了信号，那天晚上的电视剧就没有看了，我们在院子里坐着玩，大人们围在一起聊家常。
那时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时刻，我常常也会来到父的身旁，听着他老人家诉说。父亲不喜欢说话，即使是人少的时候，他也是喜欢听，这一点我和父亲很像。父亲爱抽烟，只要是我不在，他肯定抽得快，有时害怕我抽二手烟，父亲看到我来了就安静的把烟扔了，然后看着我笑，不说话。
我们小孩就喜欢玩玻璃球，那时也没有其他什么，还有就是画片，但是画片很少有人玩，我们还是喜欢玻璃球，晚上很多人看不到地面了，可还是喜欢蹲在地上，不停的瞅着，安静的看着。有人喜欢来玩，就是在距离墙不远的地方画一条线，然后参与比赛的孩子挨个把玻璃球扔在墙上，看看谁的玻璃球距离线最近，那就是第一，可以瞄准别人家的玻璃球碰，如果没有碰到，那就轮到第二名距离线近的开始，如果碰到了，接着继续碰，是的，就这样玩，其实挺好的。
晚上了，看不清，但是我们不玩的孩子们都在大声的吵吵嚷嚷。
“慢一点，不对，不对。”
“对着呢？”
“没有，你从这边看，斜着了。”
“没有问题，可以的，碰吧。”
“听我的，调一下，不然碰不到。”
“可以碰，相信我。”
“哈哈，不行，听我的，听我的，听我的。”
就这样，大人们站在远处，笑着看着我们，傻傻的真的是一群孩子们，天真无邪。那时的我，和他们一样，傻傻的，很少玩过比赛，但是就喜欢在一旁助威，大声的高嗓门，嗯，现在想起来，挺好的。
03
不知不觉，巷子里的人开始慢慢的多了起来。每一次来了一户人家，我们都会高兴的跑过去欢迎。就这样，小小的巷子里，开始多了欢声笑语。
有一年，我记得应该是1998年。
这一年，巷子里来了一位叔叔，他拉着一个板车，板车上有两个孩子，还有很多的行李。二爷爷一打听，原来是逃荒的。那时的我们，还不懂的这些东西，只是觉得车子上的孩子和我们差不多岁数，但是觉得很是可怜。
二爷爷把他们收留下来了。这位叔叔手艺很好，听说可以做糖糕，然后二爷爷专门找来一个摊位，就在村子里的十字路口，和乡亲们商量一下，让出了一间房子，那位叔叔就开始做起了早点。
村长知道了这件事，也开始偷偷的和大伙商量，早饭不管家里做的什么，都要过去照顾人家的生意，外地人过来不容易，还有两个孩子，若是能够照顾一下，也算是积德行善。
就这样，每天早上，我也可以吃到很好吃的早点。平时都是父亲过去买，有时父亲比较忙，大哥跑过去买，就是这样，慢慢的让人觉得有些感动。
那位叔叔很是感动，做的早点也是分量很多，他肯定知道大伙都在照顾他，他总是偷偷的把早点做的很实惠，有时也会多送一些，而乡亲们很少多要。
二爷爷常常和我们说：“你们这群孩子啊，以后一定要记住不要欺负叔叔们的孩子，一定要记住了，不要，如果我发现了，肯定要打你们。叔叔是苦命人，不容易，你们想一想，如果能够吃上饭，谁又会去他乡奔波呢？谁不想在自己家呆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是叔叔来了我们这儿，咱们也没有多少能力，那就让大伙偷偷的帮衬着，但是孩子还没有读书，你们不要欺负，也不要嘲笑他们，叔叔家的孩子也是苦命的，你们要谨慎言行，记住了，孩子们。”
二爷爷从来没有这样严肃，那一次我们看到了他老人家的严肃，心里有点害怕了。二爷爷说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欺负他们，我们过得也不是很好，可是相比较人家，真的是天堂。
每天放学回来，看着叔叔开始忙着收拾摊子，两个孩子不听的来回搬着东西，那一刻自己心里不知说些什么好。
叔叔的孩子很是懂事，我们回来，总能看到他们两个人在帮着叔叔整理一些琐事。村长笑着找到了叔叔，然后商量着孩子读书的事情，那一刻叔叔心里似乎有一些难言之隐。村长不再去说，只是我觉得村长是对的，孩子和我们小一点，但是到了读书的年龄，也算是可以能够读书的，这应该是父亲做的事情，可是此刻的叔叔确实有不想说的事情，然后就开始慢慢的推脱。村长见了以后，寒暄一会儿就离开了。
没过多久，叔叔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他走的时候，村长和二爷爷过来了，还是和他商量要不然能够留下一段时间，这样多好，可是叔叔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收拾了一下，拉着板车，板车上坐着两个孩子，和来时一样，路过巷子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接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04
2000年的冬天，不知怎么，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巷子里的我，很是孤独。这一年自己忘不了，每天都会在巷子里来回穿梭。
这一年，大姐的身体不好，父亲和母亲整日来回带着她到处求医。我以为，只要是能够找到医院，就可以看好，可是不知怎么，心里想的和现实不一样。
后来没过多久，总算找到了一家医院，我记得父亲高兴，他蹲在门口的梧桐树下，笑着抽着烟，我也跑过去。
父亲告诉我：“东子，嗯，医院找到了，医生也看了，只需要住院一段时间，就能出院，呵呵，我就是认为，只要是我们好好做人，即使遇到了难处，也能过去的，即使遇到了困难，也能闯过去，你看看，如今多好，你姐的身体康复了，我们全家去济南去玩。”
“爸，济南是不是有趵突泉？”
“有吧？”
“是有的。”
“行，那就去。”
那一刻，自己和父亲蹲在地上，傻傻的幸福。没过两天，母亲带着大姐去了医院，父亲去送的，他带了很多的衣服和行李，生怕母亲和大姐冷着了。
过了一个多星期，父亲又要过去。不过那时已经是冬天，如何过去呢？父亲找了很多家的车子，可是人家都不想让父亲去，毕竟天寒地冷，生怕冻着父亲，车子也没有借给父亲，父亲因为这事很是生气，后来找到了二哥，二哥终于同意了。
二哥踩着车子带着父亲，把行李和被子送过去，只是回来以后，二哥病倒了，父亲也病倒了。那一刻自己很是孤独，也很害怕。父亲让我去找三叔，我就赶紧跑过去，那时的自己，不知什么是害怕。
下雪了，很大。快到了年底了，家家户户都在张罗年货，唯独我们家没有，我多想念过去的日子，可是此时此刻，自己不能想，赶紧跑着去三叔家。有时父亲也会想到大爷，自己又跑着找到了大爷，那时的自己，好像就像一个孤独的孩子，父亲也很担心，就让大爷买了很多的年货，虽然不是很贵，总算是过个年吧。
大爷和父亲从小玩到大，只要是出去干活，他总是带着父亲，大爷的瓦工技术很好的，父亲不会，只能跟着大爷慢慢的打打下手，如今父亲病倒了，大爷时刻不敢离开，父亲和他喜欢抽烟，聚到了一起，两个人不用一会儿，一包烟也不会有多少了。
那个冬天，巷子里的人出现最多的是我。
父亲想起了需要买什么，我就跑着去。村子里的商店只有一家，而我却能跑到别的村子比较一下，那时的自己，总觉得很累，可是又不敢说。
那一年的冬天，雪很大。
那一年的除夕，我不会做饭，父亲也不让我做，我和父亲吃的豆奶粉，开水烫的。
05
2019年的大年初一，按照村子里的习俗，我们一早起来需要给长辈们磕头拜年。早早的，村子里就开始热闹了。自己跟着几位老哥在巷子里集合，这一刻我又想到了十几年前。
父亲也和几位大伯叔叔们在这儿集合，只是如今成了我们。
母亲常常告诉我们：“其实出去拜年，除了能够体现孝心以外，还可以能够好好的看一下一大家的家风，若是人很多，说明这一家很是和睦。”
不知怎么，每到过年的时候，母亲总是这样说。这一年，我们早早的起来，看着村子里的彼此，在巷子里溜达溜达。有时心里也会觉得孤独，有时心里也会觉得很冷，可是和几位老哥在一起，也会觉得很不错。
二哥笑着和我们说：“你看看前门，人家家家户户都有了轿车，我们这条巷子里的人，好像如今还没有呢？要是什么时候能够有了？该有多好，这些年，我们真的很辛苦，都是东奔西跑，可是也没有挣到什么钱，有时累了，也会偷偷的忍着，可是人家真好，要是能够好好的努力就好了，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轿车？什么时候，我们巷子里也可以多一辆车子？”
“是的，巷子里曾经也是辉煌的，如今开始慢慢的没落，有时也会难过，我们这几户人家，是不是也可以能够变得有钱？有时也不是觉得钱好，而是觉得面子，人家有的，咱们通过努力，也可以拥有，人家没有的，咱们如果想要的话，也可以拥有。只要踏踏实实，不偷不抢，实干兴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是，咱们看看，明年的这个时候，咱们能不能买了一辆轿车，谁买都可以，至少让咱们这条巷子，也可以扬眉吐气一下？”
几位老哥不停的说着，而我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我知道，巷子里的人不富裕，这是十多年来一直以来的情况，可是我们不孬，也不用担心其他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做的就是好好的过好每一天，然后很负责的努力，就是最好，其他什么，我觉得没有什么，至于车子，也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自己需要了，那就买一辆好了，如果没有钱，也没有关系，可以努力多攒一点钱吧，不就是这样的情况吗？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总会有机会的。
我喜欢每一年的冬天，喜欢这个时候，能够听着几位老哥慢慢的说着自己的理想，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可能在他们看来，有一些愿望会很久很久以后才可能实现，而我觉得只要是能够好好的努力，好事总会提前。
每次跟着他们，自己都会虔诚的走在后面，每一位老哥都是长辈，理应安静的听着他们在说话，是这样，有时生活也会觉得孤独，有时日子也会落寞，而我们能够偷偷的说着一点属于我们的理想，我觉得就是最好的幸福，我觉得就是最美的祝福。
一晃一年过去了。
过年了，巷子里多了两辆车，一辆是二哥的，一辆是我的。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就能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