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面授机宜
慈光听了李牧的话，也是惊讶非常。他看着李牧，半天说不出话来，等了一阵才道：“大都督，莫非你…”
李牧点了点头，道：“我也知道大师为难，等这个把月的吃紧日子过去，我定会如数奉还，不至于误了事情，让大师无法交代。”
慈光仍是眉头紧锁，踌躇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大都督既然知道这笔钱粮的来历，想必也清楚太子殿下对此事甚为关注。万一误了日期，太子殿下追究起来，只怕大家都不好看。”
王耀武等人听到事情竟与太子有关，心头均是一紧，凡事牵涉到皇族宗亲，里面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纠葛，等闲还是回避的好。但李牧既然让这几人参与，也自有他的道理，因此即便有人想明哲保身，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了。
李牧向后一仰，靠在太师椅上，五指轻轻拍打着扶手，似在计算什么，过了片刻才道：“太子殿下要重修龙兴寺，再塑佛祖金身，那是耽误不得的大事。这样，我派两千兵士供大师使用，什么时候寺庙修好什么时候再撤回来，大师只需管他们吃饭便好。至于佛像法器，也可让军中的匠人们相助，到时日夜赶工，一定能在期限内交差。”
慈光听了这话，脸色才略微缓和了些，但心中仍有所顾虑，当下沉吟道：“即便如此，将太子殿下调来修庙的钱粮使用了，是否需要事先禀报一声。”
公孙由纪开口道：“我已给皇上奏疏，皇上的意思是当下军情紧急，可以先行借用，只需要按期归还就好。至于太子那边，皇上会亲自嘱咐。”
慈光听了这话，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应允。只是心中却打定了主意，回去便要亲自修书一封，向太子殿下禀明此事。
李牧同慈光商定了粮食铜铁的交割、归还事宜，要再留慈光晚宴，慈光却坚辞不受，拜别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大都督府。
将慈光送走后，众人再度回到宴客厅中坐下，宋万里不知何时也折返了回来，他见公孙由纪兴致颇高，便开口道：“公孙大人如此高兴，看来大事可成。”
公孙由纪道：“慈光倒算识大体，有了他这十万石粮食和铜铁，支撑到麦收之后应该没有问题。”
宋万里道：“只是咱们这个法子未免太过强硬了些，慈光大师同太子殿下交情匪浅，咱们搬出皇上来截胡他修寺庙的钱粮，近乎是明抢一般。不光搞的慈光为难，也拂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只怕以后别有麻烦才好。”
公孙由纪道：“太子殿下太过注重佛法，皇上本来也…”
他话刚说到一半，李牧便摆摆手道：“眼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如果这边诸事顺利，我日后再亲自向太子殿下赔罪。”说完李牧又看向王耀武，问道：“耀武，如果让你出征，你有多少把握能够光复河南？”
王耀武不曾想李牧话头转的如此快，被冷不丁一问之下，他呆了片刻才答道：“如果军需充足，至少有六成把握。”
李牧轻声自语：“六成，六成…”如此反复了数遍，才对王耀武道：“耀武，你向来谨慎，今天你能说出六成的把握，可有什么依据么。”
王耀武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自鲜卑弃守后，河南便一直是无主之地，而河南百姓仍以汉人居多，一直盼着能重归汉土，我朝出兵正是顺应了民心所向。至于军事上，鲜卑人虽在河南经营多年，但这次他们整体退守汉中，曾经的心血也便化为乌有，反倒是我军在山东、河南交界之处积极备战，形势上已然占了上风。只有匈奴人是个变数，不过匈奴身处河北，东面有我军的制约，西面又有鲜卑人虎视眈眈，可谓腹背受敌，虽然他们对河南垂涎已久，近来更是屡次出兵南掠，但他若真对河南动手，只怕立时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冒顿为人持重，应该不会轻易犯险。因此我军若要出兵，只需在北面战线牵制好匈奴铁骑，对鲜卑人的胜算当能在六成以上。”
李牧道：“如果算上契丹人呢？”
王耀武今天同李牧交谈后，才开始将契丹人纳入自己视线，还远未弄清他们的虚实，因此便实话实说道：“以前并未考虑契丹，如果他们入局，恐怕情势就要大变。”
李牧沉声说道：“眼下乌达鞮被俘，让匈奴宫斗走向明面，这对我们是个机会，对契丹人也是机会。呼韩邪内勾外联，随时可能发力，他要借助契丹的力量实现上位，契丹人也想以河北为跳板，来中原分一杯羹。如果让他们两家联手成功，对我朝和鲜卑都是件大坏事。因此我们需做两手的准备，你在前方要利用好关山铁骑和先锋营的力量，时刻准备出兵，速战速决光复河南，重点便是一个快字，要在契丹兵力到位之前稳定住局势；我这边同萧望接触，尽量瓦解契丹与匈奴的结盟，最起码也会给你争取时间。今天我同你讲明这层意思，你回去就要着手准备，军需不必发愁，我定全力给予支持。你只须记住一点，此乃危急存亡之时，定要勠力同心，拼死一战。”
王耀武听了这番话，才明白李牧连夜调遣先锋营驻扎临清的深意，原来看守乌达鞮只是幌子，集结兵力谋取河南才是目的。
王耀武经营临清已有三年，而征北军自从光复山东后，也有三年时间未曾一战。许多河南、河北籍的士兵在前线驻防，眼前便是故土却无法踏足半步，早已心生抱怨。而朝中上至皇亲国戚，下至王耀武这等带兵的武官，也都认为应该西进、北伐，以求河山光复。只有李牧和皇帝一直隐忍不发，让人猜不透到底有何图谋。
即便太子也是弄不清皇帝的意图，屡次上书此事，甚至要亲自领兵出战，却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这更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而对李牧的参劾也越来越多，诸如养寇自重、生有异心的诽谤之语不时见诸庙堂，王耀武等李牧亲信都是既感憋屈，又感无奈，只盼着李牧早下决心出兵，才能让一切流言得以澄清。
因此今日听到李牧的交待，王耀武不由百感交集，只觉胸中一股热流直冲而上，连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他腾的一下站起，单膝跪地，哽声说道：“大都督，王耀武定当不负期望，血战到底。”
旁观之人受到王耀武感染，也纷纷侧目，公孙由纪更是情绪激动，脸色都变得通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