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俯瞰
「因为几乎都是事故，或是……表白，虽然曾经采取过阻止或是绕开的做法，可那之后，还是会以固定的形式发生状况，改变的只不过是时间与地点……」
妧晓花看似冷静地说到最后，却已经是脸色异常苍白地死死捂住了嘴。
若不是使用心灵交流，而是正常情况下的开口表述，或许已经压不住胃袋里那翻天覆地的感觉。
子车乐心中一紧，想起了提及预知便会出现的词汇。
悖论。
那本该是存在于很多的物理理论之中，由于逻辑矛盾而自圆其说的概念。
但却是在怪异之中，会转变成为称作【既定事实绝对不可逆转】的怪异。
他再度心痛不已的同时，更在不断提醒自己，正在讲述这一切的，是名为妧晓花的少女。
之后才缓缓吐了一口长气，做出回应。
「所以后来，你更是完全避开事件即将发生的时间与地点。」
「……嗯。」
回应的语气嘶哑而沉重。
子车乐却感到为之心痛得都有些麻木，只好开始回忆起更多自身关于预知的理念知识。
但越是去回想，他的脸色也越是难看。
脸庞略显扭曲后，他才压抑着情绪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虽然是我的猜测，但我能不能将你刚才说的‘那些死活关我什么事’这句话，理解为在发现这个方案同样毫无效果之后，你采取的方式，是全都置之不理，也就是所谓的，顺其自然呢？」
妧晓花为此面露惊讶。
「倒的确是这样，你是怎么猜到的？」
子车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神色痛楚地闭上眼，死死捏紧了双拳。
他也已经在妧晓花抵达医务室，系统安装完毕时，发现自己的伤势已经复原。
但显然不是他现在敢于握紧双拳的原因。
而是必然会由于愤怒而采取的发泄行为。
「而在这样做之后，理应发生的某些事件，却完全没有发生，或是事件虽然照常发生，当事人却安然无恙……」
「对、对！」
妧晓花不由对这个系统有了些许改观。
若是她永远不会听到，后续那句痛苦不已的话语，或许，会更好。
「这就是……预知能力所谓的矛盾所在，某些时候，并不是预见……而是……推动……」
子车乐之所以尽量地采取了简略的说法，是因为他实在不忍心，在这个令少女会更为痛苦的事实上，还故作冷静地用大量的词汇去进行具体的解释。
仅是如此，妧晓花也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还…真是……呵……恶劣的兴趣……”
抱膝而坐的少女，随着轻声呢喃而埋头啜泣时，那透过窗户的阳光，似乎都有些冰冷起来。
是啊……真是恶劣的兴趣……
妧晓花突然轻轻抽了抽鼻子，抬头抹去眼角的泪光，坚毅地说了句莫名的话语。
「我没有看到是谁。」
「什么？」
「只知道从三楼掉落。」
三楼？！
如同再度溺水的窒息感，毫不留情地朝着子车乐涌去。
妧晓花却是看向窗外中庭，抬手指向了教学楼右侧的通道口。
「昨晚的梦里，我站在那道门前，发生事故的人，」说着手指向左前方移动，在两个花坛中间的空地位置上停了下来，「在那被人围住了。」
随着那白皙的手指垂直向上而去，所指向的地点，正好是教学楼内的拐角。
子车乐死死揪住胸前的衣服，屏住了呼吸。
残酷的事实不仅即将摆在她的面前。
也同时让他脑海中的回忆画面定格。
「你......很在意？」
这已经不是很在意的问题了。
子车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会那么颤抖。
「……你遇到的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什么？」
「离开教室的时候。」
「哦，子车乐啊。他怎么了？」
呵……
子车乐，子车乐……
嘴角的苦涩无法化解，眼角也开始莫名湿润。
「你对他……怎么看？」
「诶？你一个废材系统，居然还会吃醋？」
「你是那种要求别人强制性打击心灵的隐藏施虐狂吗？」
妧晓花羞红着脸嗔怒起来。
「怎么可能啦！！而是无论我们以后会不会很熟，或是互相了解得很深，也绝对不要因为我们处在这种诡异的状况下，就妄想打人家的坏主意啦！」
「……哈……我真是服了你了。」
子车乐对这突破天际的想法，无语到了极致。
「傻瓜才看不出来他喜欢我。」
「……不要一直在名为话题的方块上跳来跳去啊，而且该说全校都喜欢你才对吧？」
也就是说，‘她’也是知道的。
子车乐除了苦笑着吐槽，已找不出其他方式，来缓和这纠结无比的心情。
「才不会那样咧，虽然我的确间接拒绝了大半男生和小半女生，以及许多未婚的教师以及外部人士。」
子车乐默然摇头。
果然是这样吗？
即便性格不同，待遇也和‘她’同等呢。
嗯？
「间接？」
「校门口可是挂过《珍爱生命，远离'校花'》的横幅噢。」
妧晓花情绪低落地自嘲而笑。
「这还真是，毫不留情呢。」
「我却挺感谢的，毕竟少了不少麻烦嘛。」
「给my lord的乐观打一百分。」
「多谢夸奖，但请不要说外语。」
「哈，还真是不客气。」
「嗯，不客气。」
「那就不提这个，待会直接回去上课吧。」
看来，自己也是一样的吧。
究竟是真的喜欢‘她’，还是真的因为无法触及，所以将因此产生的负面感受当作了感情呢。
「不是说过了吗？你心情不好会影响我的。」
「呃，是这样吗？」
「确认无误。」
「不要特意模仿电子音，一点都不像。」
叮铃铃
「好了」
嘟！嘟嘟！！
下课铃声响起的同时，子车乐本想提醒她回教室，然而系统内部空间突然响起警报，妧晓花面前同时弹出的光幕，也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这、怎么回事？”
妧晓花被吓得惊慌失措，直接开口询问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
“果然不靠谱！”
妧晓花话音刚落，就发现眼前的光幕弹出一条信息。
『紧急任务发布』
『拯救即将发生死亡事故的子车乐』
“啊？！”
妧晓花立时目瞪口呆地捂着嘴，发出一声沉闷的惊呼。
「这！！」
※※※
「我还是想问啊！」
「调整好呼吸，小心岔气。」
「为什么会是他！？」
「这是第三次了！真的！不知道！」
子车乐故作无法理解地狂喝，然而早在任务发布时，就已经是泪流满面。
「简直不可理喻！！」
「就算你提前责骂！我真的不知道原因啊！」
他实在无法理解，作为一个神明，巧克力究竟是基于怎样的想法，才会如此恶毒，将如此残酷的事实再度摆在他的面前。
而妧晓花此刻已是直接跨过最后的两阶楼梯，落在三楼走廊上，完全不顾黑色裙摆甩出的弧度，更完全无视他人诧异的眼光，径直朝着左边狂奔而去。
而只需抵达前面的转角，就能看到事故即将发生的地点。
「那是？！」
妧晓花差点撞在墙壁时，也看清走廊远处的转角上，摆放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下面满是亮晶晶的圆球。
「玻璃弹珠……」
「啊？！」
「……来不及了。」
看着先行跑过转角，便立刻背靠在墙上的男学生，子车乐默默闭上了眼。
「说什么…呢？……」
妧晓花也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或许只是想让他摔跤，然后嘲笑他吧。
然而在很多时候，本质恶劣的玩笑，结果也总是会超乎预期。
“不要！！！——”
妧晓花回神猛冲而去的同时，无比希望自己的厉声尖叫，能够起到阻止状况发生的作用。
「别过去！！」
由于不愿再度感受那份痛楚，而紧闭双眼的子车乐，连忙睁眼喝止。
但已来不及了。
妧晓花完全无视了他的声音。
也的确来不及了。
毕竟那是无数的巧合汇聚在一起的结果。
而那不久前还在她面前害羞的少年，踩着滑动的木板，随着窗玻璃怦然破碎的声响，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后，竟还扭头向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然后。
向下方坠落。
「不要看！别看！！」
妧晓花却没有回应，只是愣愣地看着。
探出身，伸着手，任凭锋利的边缘刺激着那麻木的神经。
透过窗户的阳光，在晶莹的球体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少女却只能自指尖俯瞰
——少年静静躺在地上，身下是刺眼的红。
“为什么啊？！”
妧晓花哭喊着转身，一步跨到那名贴靠在转角墙边的男生面前，死命地抓住对方的领口，拼尽全力不停地将他推撞在墙上。
既然是他将少年引诱过来，即便不是恶作剧的策划者，自然也是协助者。
“你说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啊！！”
白色的袖口染成同样刺目的红色。
使她看上去充斥着诡异的凄美。
“我、他！我、我只是…只是想…”
那名男生显然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神色惊恐，语无伦次。
“混蛋！！”
妧晓花狠狠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后，便立刻转身准备朝着另一边的楼梯飞奔而去，却由于太过焦急，踩在散落周遭的弹珠之上，整个人立刻横砸在地。
可她只是发出一声闷哼，便忍着痛楚迅速起身，避开弹珠跑了过去。
「没失败说明还活着对吧？！」
「嗯……」
子车乐不敢去看光幕中妧晓花的脸，只能低着头应了一声。
“快打急救！有人掉下去了”
妧晓花也不顾气息絮乱，沿途不停地大喊起来。
“诶？！跳楼自杀吗？”
“那不是原校花吗？”
“嘿嘿、该不会是被她拒绝？”
“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好了，思颖，别这样。我们快跟过去吧，我见到晓花受伤了。”
“嗯！你们快打急救，还有报警。”
“还、还需要报警？”
“需要。我们走。”
“嗯。”
妧晓花气喘吁吁地从侧门跑出，面前刚好是梦中的场景。
她的娇躯猛烈颤抖了一会，接着缓慢地抬起了沉重的脚步。
［你确定要这样？」
［我……」
［良心不安？」
［……我有义务。」
妧晓花抿着唇，便准备跑过去。
然而她刚跨出一步，便已流泪苦笑。
『检测到拯救人物失去生命体征』
——『任务失败』
「……」
［我记得，就算从三楼落下，也不一定会这样不是吗？为什么会这么快？」
她哽咽着停下了脚步。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回答我啊！！”
妧晓花怒吼了一声，捂着脸痛哭着坐了下去。
「……也许……是注定……」
越来越多的学生探出了头，或是直接跑了下来。
“上面的！不许再探身！退回去！”
“好了好了！都保持距离！退远点！”
刚好在附近而赶过来的教师们，开始为了保持秩序与避免现场被破坏而高声呼喝起来。
然而毫无作用。
学生们反而纷纷拿出手机，争先恐后地拍了起来。
嘈杂的议论和指点，也不断从垂头跪坐在地的妧晓花身边越过。
热烈而冷漠。
“晓花！”
“怎么伤得这么重？！”
两名女生停在她身边，皆是讶异地发出惊呼与质疑。
“晓花！晓花！你清醒一下！能认出我吗？晓花！”
“……凌学姐……呜…呜…呜哈啊！哈啊啊！！——”
“嗯，嗯。我在这呢。”
其中那位高挑的女生，疼惜地抱着失声痛哭的妧晓花，另一位却带着疑惑看向了事故现场。
鸣笛声，自远方隐约传来，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