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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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维熊维羆

天上人间云层翻卷,初阳挂在博格达峰的山尖上,放出冷硬的金色光芒,举目遥望瑶池明珠似半弯月牙跌落山涧。西北方向的西王母祖庙收留着穆王赠送大批锦绸美绢,杳渺的歌声似真似幻。

张骞迎着朝阳,笑谈是否可以乘坐八骏马车西行天山。安虎道:“如果你能让你的肥马长出翅膀飞上天池边,你就会遇见西王母赠给你一只高山雪莲,然后再回你一曲缠绵,祝君长寿,愿君再来游览名胜大川。”全豹哈哈道:“虎子,你这土包子诗人做的带风沙味道的打油顺口溜,不错。”安虎“哧——”一声,“可拉倒吧你,话都说不囫囵,一边喝风去。”堂邑父催促道:“我们走吧!趁天清朗,都困在雪洞里两天了。”

往哪儿走呢?下面被冰缝截断,左右是悬崖峭壁。可以从后面的山脊走,从这里看那边的山脊好像不太陡,而且那边是去大月氏的巡游线路,遇到施救人员的几率高。安虎眯着眼,望了望远方,皱眉道:“登上山脊后,不知又会遇到怎样的险峻地形,逢上怎样的重重危机。”

全豹笑道:“如果现在下山更危险,何况现在又累又饿,决断能力和运动能力都有所下降,像随时可能发生的雪崩、落石等自然灾难不用说。如果在过冰山峭壁和狭长雪坡时,因为坠落而落单的话,一切都完蛋了。”

堂邑父呵呵笑道:“跟着关无烟这只野外豺猫就是,保管我们安全。”安虎撇嘴道:“是吉娃娃吧,小屁孩。”全豹道:“我们每个人要背一样的装备,途中说不定会有人落单或者遗失背包。”安虎抢着道:“可以把吃的全放我包里,我会好好照顾它们。”堂邑父把自己背后的平底锅塞给他,“看好了,吃饭的家伙。”

关无烟走在队伍最前面,一直往上走。张骞大喊,小兄弟,太高了。关无烟故作镇定地道:“安静!我在找攀登路线,用《周髀算经》在意念中测绘路线。登山时,连接出发点到目的地之间的路线叫做攀登路线。通常可以分为若干路线,其中有一条是最佳路线。出发前,要先环视探查周边环境,用算经找出适当的路线,否则就会攀登失败或中途遇险。”

堂邑父拊掌大笑,“好好好,越是攀登行家就越是能快速找到安全、正确的路线。”安虎叫道:“她就没爬过这么一个高度,她是新手。”全豹急忙给安虎摆手,道:“别叫,后面的人全听见了。”

关无烟强迫自己平复心情,深呼一口气,用师傅教得最原始的勾股定理及比例算法,目测了山脊高远及从此到彼直径的内容,迅速在脑海中有了清晰的图像。沿着岩壁裂缝继续上行,攀到绝顶之处,这叫烟囱攀登法。

卡好登山绳,绑紧安全带,先上一个人,隔段时间再上一个人,间隔开来。关无烟最干瘦,先上,然后让其他人踩着她的脚印上。在上之前,反复交代不要急躁,攀岩时务必小心翼翼,一只手一只脚地移动,四肢中三肢始终要贴在岩石上。

体重不要放在两只手上,要均匀地放在两只脚上,两只脚越贴住岩石越好。把三角铁插进岩缝,确认手脚非常稳固了,再移动手脚往上爬,这样,不用费太大的劲儿就能上来。

她灵活如猿猴,黏粘如壁虎,到了上面一处猗斜山石上,喊着下面的人,把登山绳绑在安全带上爬上来。张骞很困难,上了几次都出溜下去了。堂邑父背着他又无法攀岩,在下面唉声叹气。

其余仆从吭哧吭哧地差不多都上来了,安虎也上来了,只剩他们俩和全豹。关无烟两手放在嘴边,喊道:“看到岩壁上竖着裂开的缝隙没有?这叫烟囱。利用好这些烟囱,很容易就能上来。这下面大部分是窄烟囱,要像尺蠖一样弓腰伸腿往上爬。”张骞在下面说:“听不见——”

关无烟吁一声,又下去接他们。让全豹先上去,把上面所有人的三角铁都收起来,在下到半路,固定好,上去。接着由堂邑父攀爬,在上攀过程中进一步让三角铁牢固插在岩缝里,上去。

张骞跃跃欲试,搓着手,跳了几次,还是没蹦上去。关无烟不停鼓励道:“你可以的,张大人!我在标行的时候,弹跳力是最差的,现在外出遇到高山大河,虽然不能说身轻如燕,但也能如履平地。”张骞哀号道:“我老胳膊老腿了,我骨头硬了,不灵活了。”

关无烟指着岩缝道:“看到没有,我们要爬三种烟囱,一种是窄烟囱,一种是中等宽度的,一种是宽烟囱。刚才这一块主要由窄烟囱组成,非常简单,越往上烟囱越宽。在窄烟囱里,人几乎可以站直,所以要先将身体的一部分伸进窄烟囱,然后利用身体的摩擦往上爬。这种烟囱越往上爬,会越狭窄,因此身体不应嵌入太深,要边向外挪动身体,边向上爬。”

说着,把张骞举上一个窄烟囱,“身体紧贴岩壁,对,用脚底蹬岩壁,呃,对,使劲向上挪。对,对,对,继续,上,好的,好的。”快到猗斜山石的时候,上面站着的人已经间隔继续攀爬了。山石地方太小,根本盛不下十几个人。

关无烟在最后面,指挥着:“大家小心,这一段是宽烟囱。要先用左手、左脚和右手、右脚分别抵住两边的岩壁,然后借助手、脚下压的力向上攀爬。这时,两边岩壁间的身体像一个‘大’字,叫大字式攀登法。”她最后上到山石上,收了绳子和三角铁。堂邑父在鼓励张骞继续上行,有意思的是这次张骞竟然没费吹灰之力爬过了宽烟囱。

到最上面的中烟囱时,堂邑父第一个爬上去,但见云山苍苍大雪茫茫,银装素裹山驰银驼。关无烟对张骞说:“要用脚或者膝盖顶住一边的岩壁,背部抵住另一边的岩壁,双手推着向上爬,这种中等烟囱最容易攀爬。”说着,由安虎和全豹架着他的胳膊送到了中烟囱里,张骞双手扶着岩壁,两脚蹬住岩壁,双腿一伸一缩,伸缩到了上面。堂邑父伸手拉住了他,拽到峰顶之上。接下来有几位仆从攀岩,标行的三位在下面等着。

张骞觉得肚子有些难受,去一旁雪地更衣。堂邑父独自坐着,听着呼啸的冷风,猛然觉得一双厚实的大手偶拍在了自己肩上,他觉得纳闷,没有人上来啊,何况张大人在远处。堂邑父慢慢转头,看到了一只呼哧呼哧冒着热气的黑鼻子,一下惊跳一丈开外。

他“嚯——”地掣出长刀,朝着那只庞然大物猛力砍去。黑熊一道黑影蹿跳过来,两只黑巴掌结结实实地砸向堂邑父。堂邑父的长刀顺势砍到黑熊皮毛上,竟然滑落下来,砍到硬实溜滑的皮毛上丝毫不起作用。

堂邑父就地一滚,躲过一劫。黑熊嚎叫一声,血红的长嘴朝向天际,响彻山巅。攀爬到顶的一位仆从撞见了这一幕,吓得尖叫一声,滑了下去,山石坠落,连着后面的两位仆从一同掉落。

堂邑父不慌不忙,弯弓搭箭,一箭射向黑熊的鼻头,正中鼻心。黑熊血流如注,狂吼着拍过来。堂邑父又射了一箭,射中熊耳。熊红了眼,一股罡风卷过一般,把住了堂邑父的一只胳膊,用力撕扯,扯下一块血肉。堂邑父拔出匕首,扎向黑熊咽喉。

黑熊一巴掌又拍过来,堂邑父觉得血水模糊了眼睛,他再次用匕首猛捅黑熊的咽喉,不巧扎在了熊眼下面。黑熊狂吼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堂邑父又拿一把短刀捅进它的喉咙。熊“嗵”一下躺到地上,一箭一箭一箭一箭,浑身被射满了箭。

关无烟望着堂邑父半张被抓掉皮的络腮胡脸,眼泪流下来,“大叔,我来晚了!”安虎、全豹忙着给他包扎、上药,堂邑父把那半张耷拉着的脸皮扶上去,笑道:“脸皮没被抓下来,还在。”

张骞眼里两汪泪,颤颤地想对堂邑父下跪,堂邑父一把扶起,“使不得张大人,折煞小人了!”张骞叹道:“亏你了!”堂邑父道:“奴才的命就是大人的命,奴才愿守护大人一生!”

关无烟想着刚才失足坠落被山石砸死的三位仆从,万种感慨涌上心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遂撕了干净布条,一边为堂邑父缠绑带,一边不忍地看着他咬紧牙关肌肉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