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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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攀岩挹桂

安虎、全豹两人把黑熊的肉给每人分了一块,虽然是生吃,可在这茫茫山间,已弥足珍贵。关无烟晃了晃水壶,喝了一小口,原来在雪洞滚烫的热水不知何时变成了凉的。她看了看前方,道:“荒郊野外野兽横行,这个季节野兽们在山里没得吃,又不是冬眠期,饿得到处乱转。我们应该尽快撤离,现在沿着面前这条山脊走,注意防备暴风雪和预防雪盲症。”

安虎道:“到那边去的山脊两边全是悬崖,滑下去怎么办?刚才烟囱落石就死了三个了,看你带的路,又是悬崖又是熊。”全豹皱起眉头,道:“你少说几句吧,不然,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跟熊罴过日子。”关无烟道:“我们所有人要系同一根登山绳,结组式移动。就是为了防止坠落,几个人绑在同一根登山绳上一起移动的方式。结组式移动只有相互间充分信赖才能做到。”

安虎不以为然道:“可是,就走这几步,用得着这样吗?”全豹道:“虎哥,不要小看雪山,看起来容易,走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安虎哈哈大笑着,跑过队伍。张骞连忙呼叫,“喂——小心点,这虎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关无烟喊道:“虎哥——你做清雪开路工——”安虎头也不回地应道:“哈哈哈——如此轻松——”话音未落,“扑哧——吧唧!”摔了个嘴啃泥,伸出大舌头,“呸呸——”吐起来。

众人经过他身边,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这叫什么事啊?”“拔都拔不出来了!”“不是说跑着去探路吗,怎么改爬着啃雪团了?”安虎低着头,完全不敢接话。

关无烟两手将他从雪潭中拽出来,说,开路可是个体力活,在过膝的雪地里行走要比平常多消耗两三倍的体力和时间。安虎拍拍身上的雪,叹声道:“我完全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关无烟淡然一笑,道:“所以,探路者都是轮流值守的,我先来领头。”张骞竖起大拇指,“对野外豺猫来说,这就是散步。”关无烟笑道:“张大人,请!您先!”

张骞望着前方一片坦途,大摇大摆地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在中原也经常见雪,在匈奴也喝了十年的西北风,看你张大哥给你们开路。”堂邑父紧紧随后,被关无烟一把拉住,“大叔,您刚受了重伤,经不起折腾,跟在我后面,不要跑太远。”堂邑父重重点了点头。

张骞在队伍前面用冰镐“啪啪”左右扒雪,边扒边高声叫嚷:“开路时,先用从脚到膝盖的力把雪掀起,再用大腿推到一边。借助冰镐和膝盖使身体前倾,会比较容易前行。这时,要减小步幅和动作幅度,分配好体力。”后面的安虎道:“光是清理积雪就够费劲了,为什么还要用冰镐?”全豹悄声道:“原来张大人什么也不懂,要摸着石头过河。”

长风肆虐,“飕飕——”从天上灌进脖颈里,如刀似剑割得暴露的肌肤裂出纹理。张骞身上出了些许汗水,想起之前的陡崖,这里的路就像走平地,边走边说,轻松至极,这里雪轻轻浅浅松软无边,又是一路顺风的下坡,呵呵。

“飕飕飕飕——”风卷残云,飞雪蔽日。张骞“呃啊”一声叫,脚下噼里啪啦乱响,“呃啊!”身体后仰,“呜哇啊!”惊叫,“无烟——”

“啪——咔——咻——”伴随着山石滚落的哗啦哗啦,张骞只剩两只脚露在山脊上,幸亏众人绑的是同一根绳,一起使劲拖拽,把他给拉上来。安虎跑过来,悲伤地摇摇头,叹道:“大人呐,真拿你没办法!”堂邑父重重叹气道:“你都看见前面安虎那样了,还乱跑。”张骞苦笑道:“谁没事拿生命开玩笑?不过,冷不丁猝不及防,突然从下面狂躁袭来一阵穿堂风……”

关无烟道:“是夜晚山风和谷风汇流形成的山谷风,白天升温的热空气从山谷沿山坡飘向山脊叫谷风,夜晚低温的冷空气从山脊吹向山谷的风叫山风。这两种风汇流杂合,彼此相争两相残杀,听起来犹如鬼哭狼嚎。如果不是我们大部队,一般人在这里会吓破胆,张大人一往无前,真是男人风范,不过有点悲情了。”

安虎自告奋勇走在前面,走了一刻钟,不停抹汗,想不到开路这么累。全豹跟上来,道:“虎哥,咱俩轮班吧!”安虎不屑一顾道:“没看到刚才张大人狼狈不堪的样子,你也想掉落山崖?”全豹笑道:“咱们标行的人,打小走南闯北,身子骨硬朗,咋说,跟着虎哥您多少也学了些要领,况且这里的雪根本不深。”安虎见他说得恳切,自己体力不太足,就说,“如此,勉强让你一试。”

全豹极少当领军人物,一时恍兮惚兮,竟真的成了领头人,不觉心底发热,手脚冒汗,兴高采烈,如果不是大雪裹足,早就舞之蹈之。安虎退后,嘱咐道:“天黑路滑,慢慢走,注意看前边,小心脚下,看着两边。”全豹回头,粲然一笑,道:“不用担心!”边走边笑。

这打头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悠悠然飘飘然,如腾云驾雾活似神仙。三十出头了,一直不能出人头地,很多次连个小辈都争抢不过,空余一颗争强好胜之心,无奈没有青云直上的福禄命。“飕飕飕——”风雪迷了眼,全豹皱起鼻头,大喊,无烟,前面什么也看不见。

关无烟一摆手“唰”,“停!全体听令,原地不动!”走到全豹身边,道:“豹哥,我们换换,这种情况实在……”全豹有些敌视那张年幼刚强的脸,笑道:“唉,走得好好的,为什么……”蹭蹭两步,蹿出两丈远。

“飕飕飕——”冷风冷锋一样冰刃肌肤,所有人都弯腰缩脖,两手插在袖管里,恨不能团成一只球。

关无烟审视着全豹的行踪,发觉他一直在向右偏,虽然夜间看不真切,但直觉大事不妙,忙大喊一声,“豹哥——站那儿别动!”全豹心想,我堂堂男子汉虽然长得没你高没你好看,年龄却比你大一截经验比你吃的盐还多,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算哪根葱哪颗蒜,要不是师傅护着你,要不是虎哥让着你,要不是众人捧着你,哼,你这个乳臭未干的……

“咔嚓,咔嚓——”

怎……怎么突然间像裤子裂开了缝?不,不是,是脚下山石在动,全豹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四脚腾空,向后急速滑去。

关无烟吓出了一身冷汗,大喝一声,“别动,豹哥,你现在悬在半空。”

后面的人纷纷道:“无烟,怎么回事?”只听见全豹“呃啊啊啊——”

有的人说:“全豹现在站在雪檐上。”

“什么是雪檐?”

“山脊或者悬崖边缘会有像屋檐一样突出的地方,雪冻在上面就形成了雪檐。”

山谷风轰轰在耳边作响,一阵猛过一阵,一阵烈过一阵。全豹听到了脚下“咔嚓”的声音,叫了一声,“无烟——快点儿!”汗如雨下,生命之忧的关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争前恐后,什么蝇头小利,什么你强我弱,罢了,一切在一声冷汗的洗礼之下,顿如浮云,被冷风一吹,四散开去。

“别慌,豹哥,我们绑在一起呢!”关无烟“唰”地抽出冰镐,缠紧前方的绳子,团过自己右脚底,“啪啪”两下,深深插进冰地,向后大喊,“全体趴下,豹哥要掉下去了,小心冲力!”

“是!”众人应声俯卧,双手紧拽绳子。

“轰——隆——”冰檐脆裂,“哗啦——”全豹“呃啊啊啊啊啊!”整个人掉了下去,顿时安全带绷紧,那个勒勒勒得骨头疼,紧接着“啪,啊!呃,嚓嚓嚓,嘭——叮——嘭——叮——”头部、臀部、四肢撞击岩石的声响,身体被吱吱作响的绳子越勒越紧,想要窒息,“吱扭,吱扭”绳子晃荡,人不停地打着转转,撞向岩石,撞到头晕眼花四肢发麻金星闪闪。

全豹像一口面袋子悬垂在半空,彻彻底底断了一切念想,哎呀,兔崽子,三十出头的人了,没出息就没出息呗,还死不承认,承认天资愚钝技不如人就那么难吗?承认如何,不承认又怎样,你的功力如何,外人早一眼看透,现在嘴硬心偏连累了队友不说,害得自己马上要去见阎王,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为逞一时之口舌快意,差点败了自己江湖半世清誉。为什么总拿自己的短处对比别人的长处,全豹啊全豹,你活到这般岁数,还真的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豹哥,没事吧?”上面关无烟温暖清透的嗓音响彻寒谷。

“在我掉下去之前,赶快救我——”全豹用上了小时候吃奶的劲儿尽力呼喊。

“你别乱动,绳子可能会滑脱!”关无烟一边安慰着全豹,一边叮嘱队友在地上钉冰镐,为了能安全支撑全豹的重量,不至于全军覆没,用最快的速度钉最多的冰镐。

有的仆从说:“背包也挺重,这样都背着,恐怕拽不上来。”

“甩了!”关无烟干脆利落地命令,“先把绳子固定好,缠紧在钉好的冰镐上。”手脚伶俐地在地上夯实了两副铁架,把绳子穿进铁架连接的铁环里面,固定紧实,向山谷喊道,“豹哥——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全豹叫道:“无……疼死了……快点儿,快撑不住……了……”

关无烟顾不得擦拭脸上的冷汗,对安虎道:“拿出我背包里的滑轮,”又喊张骞道,“张大人,你也帮下忙。”安虎、张骞异口同声道:“好!”

呼啦,在绳子上套上滑轮,啪嗒,扣好暗扣,“你们两个到安全地带直接抓紧绳子,我在最前面”关无烟紧了紧绳子,道,“现在差不多了!”遂从冰地起身,吆喝,“后面的弟兄,使劲拉!”

一,二,三,嗨呦——嗨呦,缓缓地,缓缓地,全豹窃喜,哎呀,上去了。身边一阵一阵恶劣的黑风吹麻了躯干,吹僵了四肢,眼看就要到冰檐上了,再……再上去点儿。

“豹哥,把你的爬山棍横过来!”关无烟趴在冰檐边上,伸出一只胳膊。

全豹吭哧吭哧地艰难举起木棍,“在这儿——”

关无烟一把抓住木棍,呃,真沉,不亚于那次拖拽张骞和堂邑父,小个子豹哥怎么那么重,以前没发现啊!哎呀呀呀,身子后仰,使出千钧之力。后面的人也一起发力,嗨呦——

咣当——

全豹重重栽在冰檐边上,关无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返回了肚子里。众人都欢叫起来,“上来了,豹哥。”

关无烟刚才也栽在了地上,侧头问身边的全豹,“没有受伤吧,豹哥?”全豹冷成一团的身体渐渐放松,道:“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关无烟还来不及说什么,其他人上前,把两人拖拽到远离冰檐的安全地带,叫着,全豹,真了不起,挺过来了;豹哥,有没有吓着。

全豹激动地拥着队友,道:“无烟,张大人,安虎,堂邑父,真是……啥也不说了。”

“又塌了!”安虎一声尖叫。“呃啊啊,救命啊!”全豹立刻飞跳一丈高,“救命啊!”张骞哈哈大笑,“反应真快!”全豹跳到地上,扛起背包,默默走在队伍最前面。安虎叫道:“快到地方了,你还要领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