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驷龙泉
河东的马市有四列八行，每行每列均有木桩搭建的简单围栏，每一处围栏里面有马一匹，有卖一家买几家。万世策背着手，在马市上观览，道：“舅父，买马的比卖马的马还多，我们来这里光看人了。”卫青兴致勃勃地道：“你小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看在展览的马甚少，但是每一家都代表一个马场。这里面的也许不是最好的，却能带你找到最好的。”
玉无尘边走边说：“南越马体质结实，体格短小，结构匀称。头略重，额宽或微凸，鼻平直。颈短。髻甲低平。胸宽深，肋拱圆，背腰平，腹圆而微收，尻短斜。四肢干燥，关节坚强明显，肌腱发育良好，后肢微呈刀状，蹄质坚固。鬃、鬣、尾毛均发达。毛色复杂，而以骝毛、栗、黑、青毛较多，白章极少见。素以短小精悍、运动灵活、善登山越岭、长途持久劳役、耐粗饲、有良好的适应性。
最好的是大宛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劲健，皮薄毛细，步伐轻盈有力，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是军马和赛马的首选。大宛马中汗血宝马人所共知，精绝龙种骨最为奇特，不过龙骨马只在网丝旧画里曾经见过，现在很少有。还有天马，背为虎纹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兰筋权奇走灭没，应该出自于月氏一族，我只是听说也未见过。”
万世策叹道：“在我的想象中，马市应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万马奔腾，有白马、黄马、花马，各色马四蹄腾空腾云驾雾，远远望去，就如云霞出海，长虹列岫，令人叹为观止。”
玉无尘笑道：“你是听我讲的焉支山、祁连山的故事，听得走火入魔了。”
万世策无限神往道：“以后我到焉支山、祁连山下，要建一个大汉王朝最大的天然养马场，比上林苑还大。”
卫青道：“等你打赢匈奴人，把他们全部逐出大漠再说。”
万世策道：“我肯定赢，只是你们总嫌我小，再过三年我一定出征。”
玉无尘拍拍万世策，道：“你看店小二，光华楼的，还给我斟过茶水。”
隔着两三个围栏，万世策见缝插针闪避自如，一下冲到那人面前，揪住他的衣领，道：“博乐，哪里逃！”
博乐被卡得直咳嗽，叫道：“放我下来！”
卫青、玉无尘也来了，看着博乐被放到地上。卫青问：“你为何来这里？”博乐又咳嗽一声，俯身下跪道：“对不住了，几位爷！先前小的在光华楼打杂，诓骗你们去了后面温泉，不过想盗取你们的银两，一走了之。谁曾想，小爷血洗了光华楼，店主诬陷我通风报信，把我找回来打了几十大板，扫地出门了。我无颜回家，只好又来马市看看，兴许凭着好眼力，能赚一点小钱。”万世策叫道：“打得好，打得妙，打得痛快！”
卫青止住万世策，扶博乐起身，道：“既无害命之心，家境困苦，情有可原。你既然来到此处，说明与我们有缘，可否帮我们相一下马？”博乐笑道：“几位官爷，何苦自己亲自来这穷乡僻壤，派几个家臣来就是。”万世策道：“是小爷想来，舅父他们也想买马。”
博乐指着一匹马，道：“那是乌孙马，骠肥体壮骨骼清奇，奔跑迅速快如疾风，然不如大宛汗血马高、快、稳。”又指向一匹黑马，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关节筋腱发育壮实。
博乐说道：“这样的马有个讲头，名唤‘踢雪乌骓’。乌骓马，奔跑的速度飞快，骓，马苍黑杂毛也。《马政论》曰：‘颡上有白毛谓之的卢。’又曰：‘上有旋毛及白毛者，谓之的吻，凶。’俗云的卢非也。此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名为‘的卢’，骑则妨主。”万世策笑道：“乌骓，霸王项羽的座驾，是一匹忠义之马。传说项羽自刎于乌江边后，忠于主人的乌骓也自跳乌江而死。有已之不利，移之人者。但有人御马，岂有马妨人，各随其主罢了。”
博乐看了万世策一眼，道：“小兄弟，你别不信，还真有这样的真事……”只见玉无尘对他摇手，忙住了口，继续道：“特勒骠，此马毛色黄里透白，喙微黑色。飒露紫、大骊……”
万世策忽然指着一匹体形浑圆但腿瘦骨嶙峋的马，说：“哈哈，母马，怀了马驹。”
博乐笑道：“你再细看，它是一匹公马。黄骠马，骠字的含义是‘黄马带白点’。此马的白点多位于肚子和两肋处。最主要的是马头上有白毛，形状圆如满月。所以别名‘西凉玉顶干草黄’。黄骠马即使喂饱了草料，肋条也显露在外，所以另有别名“透骨龙”，是难得一遇的宝马良驹。”
万世策自觉失言，就去路边卖马饰品的摊位上驻足。摊主热情介绍道：“真珠帘箔、云母屏风、琉璃榼、白玉樽、受三升、赤玉箫、紫玉篴、珊瑚鞭、玛瑙锺、黄金勒，经典凉州马饰珊瑚鞭、黄金勒。来几个，小兄弟。”万世策问道：“是真的吗？”摊主一口咬定，“肯定是真的，不是真的，假一赔十。”玉无尘一把拖走万世策，道：“快走，前面有匹好马。”万世策怨道：“买个装饰品回去，你还拦我。”玉无尘道：“不拦你，你把整个马市都包了。兄弟，我也不敢说摊主怎样，下层人讨生活不容易，可是真真假假我还分得清，一句话，别花冤枉钱。”
“惊帆，言其驰骤烈风举帆之；凭空虚跃，马中白鹤；萧稍，大宛良马，鬣至膝尾垂于地；象龙，大宛名马，马象龙。蒲稍、龙文、鱼目、汗血之马，适合于边关将士出征，战马雄壮超腾绝壑，走及奔箭。疑隔汉之流星，似披云而出电。”博乐滔滔不绝，“你们要哪个，我去给他们说道说道。”
卫青道：“你帮忙选择吧，我们是外行。”
万世策叫道：“不，这里连李敢的爪黄飞电都没有，可见博乐不是伯乐，都是胡说八道。”
卫青斥道：“何出此言！不懂规矩！”
博乐听了却纵声长笑，道：“的确如小爷所说，这里的马大多是乌孙马，必是档次太低，入不了小爷的法眼。这样，你们能出多少？”
万世策道：“钱不是问题。”
博乐把几个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伸出一个手指，神秘一笑。卫青犹豫了一下，思量钱财够不够，却见万世策解下身上金玉玛瑙水晶等所有佩饰，一股脑地放到博乐手中。博乐摇摇头道：“我说的是一匹马的价格，不是三匹马。”卫青道：“我何时对你说，我要买三匹马了？你真会……”万世策截住话头，道：“你不是说要给那个谁带一匹，那个不要你可以顺理成章送给皇帝。”卫青恍然大悟，道：“可以，只要你能带我们寻觅到良马，银钱不会少你一分。”博乐道：“如此成交，只不过我还要中间请托别人，少不了上下打点，这个……”卫青爽快地道：“我包了。”博乐笑道：“既如此，我请诸位到天香阁喝茶。”
马市设在一片废弃的草场之上，稀稀拉拉的草根黄黄绿绿、东倒西歪，裸露出大片沙砾。嘶鸣的马匹，来往的客商，寂然无声的榆树林，在河东热风的吹拂下，呈现波浪形的氤氲之气。
几个人顶着热浪滚滚，随博乐来到了一处茶楼，茶楼由竹木做成，一楼是一些壮实粗大的竹竿，四壁皆空空荡穿风，二楼、三楼是茶舍，分别被青竹分割成了几个雅间。
博乐把他们让到二楼听竹斋，出去了。
简单的陈设，略显脏破的茶几桌凳，与外界环境天衣无缝地吻合。卫青拿出一块净布擦了擦，方才坐下，看到两个年轻人早端着茶壶喝起了水，笑道：“我这个有些讲究过头了。”万世策喝了一口茶，道：“舅父不分场合，总拿自己是个大人物。”玉无尘道：“能屈能伸审时度势，方为大英雄。卫爷心胸宽广仁善慈祥，我非常钦佩您！”卫青道：“哪里哪里，你们年轻有朝气有活力，刚猛强悍锋芒毕露，不是我等中年人所能比。”
风香阁外面，博乐正和几个短粗黝黑的汉子说着什么。汉子们频频点头，不多时转身离开。博乐上到二楼听竹斋，关上门，道：“晚间三更有鬼市交易，我表兄从中斡旋，要三匹，来了五匹，任凭挑选。”万世策想说什么，被卫青止住了。玉无尘道：“大宛名马极少能落入凡间，马驹未出生，已被各国使者、各部落王子订购一空，如今鬼市能募得五匹，的确是天大的人情。”
博乐笑道：“我本来混迹马市多年，多少也有些门路，再加上我表兄仗义，结识了大宛国的厩丞，近日丁忧在家有时间，故而玉成此事。只是这鬼市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安全守卫也由我表兄负责。”卫青道：“钱两好说，听你的语气，你表兄黑白通吃神通广大啊！是否你在光华楼提到的远房亲戚？”
博乐喝了一口茶，道：“正是，我平生最仰慕的人。虽然职位不够高，可是为人处世精到，办事快稳准狠，像一把冰刀。以前我表兄在府里当内史，武威标行、燕赵老大都不敢轻举妄动。”卫青笑道：“可是长杨县人河东太守内史咸宣？”博乐道：“正是。你怎么会认识他？”卫青道：“大丈夫光芒万丈，扬名立万，谁人不识。”博乐喝了一口茶，道：“条件艰苦，在三更天之前，我们在此不要远离。”说着，起身去外面要茶楼小二准备饭食。
二更时分，天香阁楼下停了三顶青色小轿子，把四个人依次接走，在深山密林间不知走了多久，听到一处幽静之地，似乎有狼虫虎豹之声。轿夫护送着他们绕过一座山崖，眼前影影绰绰晃动着一些人影。昏暗的马灯，突兀的岩石，脚下的砂砾，呼啸而过的山风，都让万世策觉得分外寒冷。
卫青扶住他的肩膀，和玉无尘前行到一个威猛强壮的男人面前，此人戴着高达一米的兽毛头冠，穿着兽皮衣服，身后的五个人每人手里各牵了一匹高头大马。博乐上前和兽皮人热情拥抱，说了一些寒暄话，一一给他们介绍马。
第一匹，红色汗血宝马赤兔马，‘赤兔马’本名‘赤菟’，即红色的，像老虎一样的烈马，赤兔马一直是好马的代表。
第二匹，绝影，顾名思义，跑起来快得连影子也跟不上，绝影无影，是野外坐骑。绝影通体赤黑，冥冥之中有一种霸王之气，拥有者可安天下。
第三匹，爪黄飞电。
“这个不用说，我见过。我朋友有一匹，不稀罕了。”万世策抢着说道。
第四匹，资玄螭之表像，似灵虬之注则。夺腰裹之体势，逸飞兔之高踪。兼骥騄之美质，岂骅骝之足双。龙头鸟目，麟腹虎胸。尾如雪彗，耳如刻筒，目象明星。豹颈似月，兰筋参情，步景是也。步景，传说吉云之地神马高九尺，股有旋毛如日月之状；如月者夜光，如日者昼光，毛色随四时之变。西王母睡此于芝田，因食芝田之草。王公弃之清津，因其而返，绕日三匝，入阳关，马上睡眼不觉而至，名步景。
第五匹，背如龙兮颈如象，骨竦筋高脂肉壮。日行万里速如飞，穆王独乘何所之？四荒八极踏欲遍，三十二蹄无歇时。照夜玉狮子，通体上下一色雪白，没有半根杂色，浑身雪白，传说能日行千里，产于西域大宛，马中极品中的极品。此马生下只脖子周围长毛，犹如雄狮一般，性格暴烈，但长大后，会被赶出马群，随之性格也会变得温顺，还有的说被赶出马群是因为晚上此马身上挥发出银白光，故得此名。
卫青笑道：“绝影大约只有皇帝堪拥有，我等自不必考虑。第四、第五太传神了些，不在考虑之列。如此，可好？”
玉无尘不发表任何意见，万世策坚持不要爪黄飞电，并且说绝影非常好，想带回去。卫青问博乐价钱，博乐说最后一匹要比前面的贵三倍，因为是极品中的极品。卫青掂量一下口袋里的银钱，放弃了最后一匹。万世策闷闷不乐，一切悉从舅父安排。
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钱，带回了赤兔、绝影和步景。卫青选了赤兔，万世策挑了步景，剩下的绝影准备贡献给皇帝，当然在送给皇帝之前，先从平阳公主府走一遭。
在回去的路上，用的都是玉无尘的钱财。卫青说回府一定好好重谢，万世策就笑道你不知道他花了我们家多少银两。卫青道：“事情不要混淆，一是一，二是二。”玉无尘趁机道：“世策兄，好马配好鞍，宝剑配英雄。你的剑不怎么样啊，就是一般的八面汉剑，怎么着也得弄一把轩辕剑、湛卢剑什么的。”
万世策躺在马背上，看万里无云万里天，道：“我虽不喜读书，刀枪剑戟还略知一二。轩辕剑圣道之剑，安民富国与我不合；湛卢剑仁者之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你比较适合；赤霄剑斩白蛇之剑，雕刻有花纹、饰有七彩珠、九华玉的寒光逼人、刃如霜雪光采射人的宝剑，也只有高祖皇帝才能驾驭；泰阿剑威道之剑，朴实无华处逆境威武不屈，这个送给还没有回大汉的张骞吧，哈哈，鱼肠剑弑君之剑，不吉利，不要；
纯钧剑，手振拂扬，其华捽如芙蓉始出。观其釽，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於塘；观其断，巖巖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怎奈是欧冶子的绝唱；承影剑，诛心之剑，太过魔幻；干将、莫邪雌雄双剑，不适合我这个幼童；就胡乱来一把七星龙渊英雄之剑，也不枉以后的横剑立马马踏匈奴！”
玉无尘笑道：“只怕小爷身上没钱是正经，胡乱再买一把剑，回家吃土。”
万世策笑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害我不得做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