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欲即欲离
雍正爷怎么会没有看到我呢?
他侧着脸,直视着前方的路,所以没有看见。他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吧。现在他应该会去换上常服,然后去进午膳。等见了面我再和他说吧。
我跟随着众人的步伐,走去他的寝殿前厅。悄无人影。是他在前面领人走了岔路,还没走到这儿吗?我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
过了一刻,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等待的时间好像太长了。午膳时间已经到了,那么,他是先去吃饭了吗?于是我便抬脚去弘德殿找他。
也没人在。
一名内官告诉我,万岁爷去了翊坤宫,看望贵妃娘娘去了。
好吧。我回到自己房内,无聊地坐着等了一会儿。
过了半个时辰,我又回到御书房。我将他桌上的各项用具仔细整理了一番。给屋内的绿植浇水,细细查看,一根枯枝烂叶也没有。我停到书架侧面的那幅字面前,象往常一样,凝视了好一会儿。
我觉得百无聊赖,又回到他的寝殿前厅去等他。如果他回来得早,还有时间小憩一下。如果那样的话,见了面我就赶紧走吧。我只是想看他一眼,便满足了。
可是,那天下午,雍正爷一直没有回来。
是因为年贵妃身体不适吗?我知道应该不是,最近贵妃娘娘看上去精神很好的样子。那就是因为,昨天他刚刚当众宣布了对我的安排,他怕伤了贵妃的心,所以要亲自去解释一番吧。是啊,年贵妃毕竟有孕在身,情绪不能太过激动。他应该想要好好安抚一下她吧。
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来。看来他不会回寝殿来午睡了。于是我回到御书房等他。
他一直没有从年贵妃那里回来。
苏公公走了进来。对我说,下午有几位朝堂重臣要来开会。我听苏公公的意思,谈话的内容事关重大,颇为机密,所以我不能在隔壁呆着。
我只好回到自己的小屋。有小半天没有见到雍正爷的面了,我觉得有点不太踏实的感觉。不知道他从年贵妃那里回来,心情会如何,会不会觉得怅然若失?甚至觉得有些难过?我不怕被他迁怒,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人要一起面对的事。
坐得气闷,我想去御花园里走走。千语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算了,一个人去走走也好。
出门的时候,我遇见了郎侍卫。他向我点头致意,我微微欠了欠身。
等到了御花园里,才是半下午的时候。阳光稍微有些烈,园子里没什么人。长青河畔的水榭荫凉之地,倒是坐了一些嫔妃宫人。我看到了,远远避了开去。
我漫无目的,顺着河道往下走去,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远。
这条河不知道会通向何方。流淌在长青河里的水,不知道会不会汇集到颖河之中?而颖河河水,又不知道最终会缓缓流向何方?
我转过一丛假山。
迎面走来年贵妃,她正扶着彩虹的手。我避之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年贵妃看到我,依旧是那样温婉的笑容。我上前给她请安行礼。彩虹显出不冷不热的样子。
年贵妃还是很有礼貌地说,
“阿诺,起来说话。”
她问我可进了午膳。我点点头。
年贵妃吩咐彩虹站在原处待命,然后她说,要与我单独沿着河岸走走。彩虹立刻着急,不愿意放她独自与我行动。但是,年贵妃执意如此,彩虹只能作罢。
年贵妃为何要单独和我说话?说实在的,单独和她两人,走在这高高的河堤之上,我感到不太自在。经过这几个月的交往,我相信贵妃的人品,不至于故意来陷害我。但我还是怕她会突然崴了脚什么的,惊到了胎气。于是,我双手牢牢地抓住她的左手,每一步都看着她的脚下,提醒她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可以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走了一会儿,年贵妃叹息道,
“阿诺妹妹。”
来了。这个称呼本身,预示了她的谈话内容。我一下紧张了起来。
她转过头来看我,依旧握着我的手。她那温婉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苦涩,和一丝难明的意味。她的目光似乎半是愉悦,半是伤感,让人很难看明白。
她轻轻的说,
“万岁爷今儿个来告诉本宫,他替雍亲王高兴。他说,万岁爷弄丢了依兰,但是,雍亲王却寻到了阿诺。他说雍亲王比万岁爷要幸运。他还说,希望本宫帮他一起去寻找依兰的下落。”
万岁爷弄丢了依兰,但是雍亲王却寻到了阿诺。
希望贵妃帮他一起去寻找依兰的下落。
多么动人的情话!原来那位爷的高明,不仅仅是对我一个人的。他用这种角色扮演的方式,轻易地从年贵妃这里逃脱了,她可能的伤心和失落。甚至,年贵妃还可能因此重扬斗志,甜蜜地帮他一起去寻找那美丽动人的依兰小姐的下落。
年贵妃得万岁爷的温柔宠爱,我得雍亲王的痴心绝对,井水不犯河水。如此,他一人分饰两角,谁对他来说,都是独一无二。多好的解决办法啊。
其实,我似乎也不能怪这位爷。事实情况就是,他的心中同时有我与年贵妃两个爱人。我已经有幸地成为了这二分之一,除了接受这个事实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贪心不足蛇吞象?
是的,事情本身不会改变,人们的心情如何、应对如何,全看你如何去解读这段事实。如果我怡然受之,谁都会皆大欢喜,不是吗。
我知道,我不该贪心。我也不能贪心。雍正爷与年贵妃所拥有的岁月,占据了他的人生里接近二十年的时间。我怎能奢望,短短几个月,他就会抛弃旧爱,只看新颜?
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难道不会更让人心寒?
我应该做一个有理、有据、有节的姑娘啊。就算是控制不住自己,有些无法自控的伤心,那又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诚恳地对年贵妃说,
“阿诺真的很抱歉,惹贵妃娘娘伤心了。阿诺希望万岁爷与娘娘和和美美,皇嗣健康降临人世。这是目前万岁爷最日夜悬心的事。”
年贵妃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腹部,
“是啊,皇上和本宫,都十分盼望这个孩子。我们已经等了他足足有十多年了。依兰总觉得,是囡囡回来找本宫与他阿玛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对我说,
“阿诺妹妹,本宫再与你说一段话。请你不要觉得,本宫是有意笼络于你。本宫信奉佛祖,一生尽力与人为善,但是,也不是谁人都可以结交本宫的。”
她顿了顿又说,“本宫确实与阿诺妹妹一见如故。第一次见你,却不是本宫召见你的那一次。在那之前,本宫还在御花园里遇过你一次。”
我讶然的看着她。这样的话,年贵妃还是第一次提起。
“大约是去年夏天的时候。有一日,你随万岁爷在御花园中散步。那个时候,万岁爷同你,看着与一般主仆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你抬眼笑着看向万岁爷,万岁爷正好也回头看你。任何人见到了那幅景象,心里都会明白了。”
有这么一回事么,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我对颖河河畔那日之前发生的事,似乎都有些印象模糊。
“依兰那日与熹妃坐在河畔的亭边,我们恰好看到了那一幕。熹妃当场极为生气,立即差人去询问你的姓名来历。可是,这番打探在苏公公那里碰了壁,最后不了了之。之后我们众人再也没见过,万岁爷与你一起出现在御花园。直到今年春天,你们又一起出现在这里。不过,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了,万岁爷十分钟爱你。”
面对年贵妃的描述,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听着。
“阿诺妹妹,你或许不会相信,熹妃见到生气,依兰见了,却觉得有几分欣喜。依兰刚才说,任人看到那副景象都会明白,不是说你与万岁爷之间有任何暧昧。而是,那是一种相互之间至亲至爱的感受。那需要有纯粹而激烈的情感,才能够将之激发。你的样子,让依兰一忽儿便想到,自己与万岁爷失去的囡囡。”
年贵妃的声音染上了泪音。
“囡囡走的那年,才刚满六岁。她的神情模样,与阿诺妹妹有七八分的神似。若是她如今还在,也长到了16岁,会不会也是如阿诺这般娇嫩的颜色,同她的皇阿玛,亲亲热热的一起来御花园里散步,说些悄悄话呢?”
我听了无从回答。我知道,年贵妃正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她握住我的手,眼中浮现泪光。
“万岁爷怕本宫伤心,偏要将他自己,说成是皇上和雍亲王二人。其实他不明白,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本宫以上说法,外人听了大概会心中不适。本宫只是幻想,如若囡囡在世,得良人如此,依兰该会有多么地为她开心。”
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只好默默的握住她的手。她能这样理解,于幻想中得到她想要的安慰,也是一件幸事。不是吗。
回到乾清宫之后,我发现雍正爷还是不在。他去了皇后宫中晚膳。
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这位爷是在躲着我。
是否上午他骑马的时候,回忆起自己与众嫔妃在马背上飞驰的情景,突然觉得,自己为了一棵小树,放弃了一整片的森林?
不是我轻易想去怀疑自己爱人的品格。坦白说,我对我自己,在内心深处也不是那么全然地自信。我总觉得,多少是因为我的痴心,才吸引了雍正爷的目光。让他从一开始的有些漠然,变得越来越关注我。
此外,他会不会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编造出雍亲王这样一个新身份,还许诺我以福晋之名,败坏了祖宗规矩?这位爷,史载是非常在意规矩的。
如果他真的想要躲避我,我也没有办法。即使是最亲密的恋人,有时也需要一些独立的空间吧。也许我该给他一些空间,让他处理好旧时的行囊。也许那样之后,我们又可以再重新启程吧。
第二天,我主动对苏公公说,最近我感觉畏寒发冷,希望能出去走走,多晒晒太阳。希望能够告假几日。过了片刻,苏公公走出来回复我说,万岁爷准了。
于是,我整天地徜徉在御花园里。有时候,我信步走到翊坤宫,便进去给年贵妃请安,给她的腹中孩子读上一段故事。时间想要打发起来,好像很难,但又不难。
只是在夜晚,我的梦境又重新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有时候,我在梦中腹痛如绞,一摸腹部,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怀胎十月,正在临产。有人拉住我的手,大声喊我,“娘娘,娘娘您要用力啊,娘娘,您不能放弃啊。可以看到小阿哥的头发了。娘娘您不能睡过去啊,娘娘。”
有时候,我又梦见自己哀哀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那个问我要止痛药的女孩子,挽着她母亲的手,冷冷地说,上帝听到了我的祈祷,让你也拥有我的疼痛!
有时候,我梦见我的身体,在往地上的一个黑洞坠落。那个黑洞很深很深,回旋形下落,深不见底。我一直在坠落,坠落,但是,我没有办法到达那个黑洞的底部。
于是我在梦中常常不停地呼唤自己,陈诺,快醒醒,你在做梦,快醒醒!
然后我就猛然醒了过来,告诉自己,幸亏刚才那只是梦!
我醒在漆黑的夜里,窗外月色惑人。屋外忽然传来有人械斗的声音,刀枪交鸣,呼喝不止。我在屋内着急得团团转,但却无处可躲。我只能去躲到床底,可床底一片黑暗,如同那个山洞一般的黑。它在召唤着我,躲进去,躲进去。我惊惶地抱住自己,那里好象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我向床底爬去。
突然,我意识到,我这还是在梦里啊!我怎么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我到底是在哪里?
我终于惊醒坐了起来,大口地喘息。夜风吹开了木窗的一侧,拍打在墙上,砰砰作响。洞开的窗户,稀疏的窗栏,似乎谁都可以轻轻扳开,进到屋里来。
一阵悠扬的笛声在窗外响起。
谁会在夜间吹笛?我心里一动。
“杏花烟雨中,吹笛到天明。”
有一回,我约雍正爷,向他解释故人是怎么一回事。在那个晚上,我曾在御花园中对他吟诵过这个句子。我还与他一起,试图寻访过林间的仙子。
会是那位爷吗?他白日忙于政务,又着急去安抚他的后宫,在夜晚,他也开始思念我了吗?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了。他是借着笛声,希望和我一起再去寻找仙子的芳踪吗?
一瞬间我披上外衣,下得床来。我激动地拉开门闩,冲到小屋门外。
树影憧憧,月色昏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远方,隐隐有笛声传来。吹奏的,好像是一曲《鹧鸪天》。
“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春满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多日的梦境,让我心神不安,难以排遣那种孤独寂寞的感觉。
一连几日见不到雍正爷,也让我惶惶不知如何是好。无论他是因为对皇后、年贵妃等人的愧疚,故意躲避我也好,还是他不知何故,又生了我的气也罢,我都很想立即见到他,与他当面说清楚。
是的,我无法改变我势必要插队的事实,但我希望知道,他想要我怎么做。无论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量配合。无论他是愤怒、惆怅、还是忧伤,我都希望能与他一起分担。
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他的右臂还疼不疼。
我鼓起勇气,走到前厅去找他。苏公公看到我就说,万岁爷这十来天都去京郊大营视察演习,朝出晚归。末了,苏公公又说了一句,
“据说,九贝勒爷带着好些侍从,与一帮洋人每日在靶场练习射击火枪。”
我听了一慌,忙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九贝勒爷意图不利于雍正爷吗?
“其情其状,跃跃欲试”,苏公公答道。
然后他解释说,雍正爷前日在御书房看到了什么折子,大发雷霆,说的就是这八个字。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我默默地走开。
因为雍正爷多数时间外出,茶水房似乎变得很清闲。许姑姑处,我也经常看不到千语。许姑姑说,千语这些天很忙。因为我告假,她常被叫去服侍雍正爷的生活起居。虽然雍正爷白天外出,等他一回来,就会让众人忙得人仰马翻。
我与她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众人声,象是他带着人马回来了。
我走进前厅的时候,还是没有看见他。
我明白,如果他不想让我看见他,那么我就不会能够看见他。
我看到郎旭站在那里,正与其他侍卫交谈。我很想去问问此人关于火枪一事。他们此时,是做的什么准备来应付。如果对方枪法出众,近距离对着人的面部射击,他们又该怎么办?
我默默地走到侍卫几人的身后,等在了那里。有人意识到我的存在,咳嗽了一声。于是众人对我微微颔首,我也轻行一礼。
郎旭看着我说,“阿诺姑娘,有何指派?”
我轻道,“不敢当得指派二字。阿诺想问问您。”
我正想问他如何近距离防御火枪袭击一事,看到回廊里粉红衣裙一闪。千语抱着一只中阮,从远处慢慢走来。我抛下郎旭,迎上前去。我有不少天没有见到千语了。郎旭那边,可以回头再问不迟。皇驾安保事项,侍卫们也不见得愿意跟我交底。他们不会愿意跟任何人交底,除了雍正爷本人。
千语看到我,神情很是疲惫。她低下了眼帘说,
“阿诺,你怎么在这里。万岁爷刚回来,说要沐浴更衣。你要去服侍他吗?”
我摇了摇头。那位爷这样地躲着我,我又怎么能贸然前去呢。真把他惹恼了,我的处境可能会更糟糕。我觉得很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还是顺其自然,等他自己转过弯来比较好。
我看到千语手中的乐器,便问她,“千语,你抱着这么大一个玩意儿,如何能避人耳目?又怎么能让郎侍卫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坐下来听你唱歌?”
我回头一看,果然,郎侍卫早就走开了。
千语微微扯了一下唇角,没有作声。我以为她心绪不佳,不会回答我的时候,她突然发了声,
“阿诺姐姐,千语实在是羡慕姐姐,羡慕你的幸运。为何上天不能也可怜可怜千语,给千语一个诚恳守信的良人?”
我的心一下揪了起来。郎旭又做了什么?我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
她的目光,好象溢满了冰冷的月色。
“姐姐无需再担心,郎侍卫会不会对我发乎情止乎礼了。他只是不再理睬我罢了。”
什么?!郎旭放弃了千语?他没有所谓的始乱终弃,他只是静悄悄地,放弃了千语?
如果他来撩拨挑逗千语,然后再冷淡她,我还可以帮着千语去质问他,为何要做这样的浪子,甚至我。我都想过借雍正爷之手,对此人略施惩罚。我知道我这种想法比较恶劣,但我实在是气不过。
可是,如果他只是并未真做了什么,就公事公办地不再理睬千语了,这好像是人家的自由?我又能奈何呢?
“许姑姑说,万岁爷有意将张宰相家的嫡长女许配给郎侍卫为妻。”
千语哀伤的告诉我。
我心疼地拉住了千语的手,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她朝我笑笑,“姐姐,您不要觉得千语会为这样的消息难过。这样的消息,其实反而能给我一些安慰。”
我看着她。
她一字一句地说,“因为,这个消息给了我一线希望。如果他只是担心主母尚未过门,他与御前侍女不能有任何传闻,那至少给了千语一些等待的希望。等这件事过去了,也许千语还有挽留他的机会。”
我很想抱抱她。有人经过,我不能。
千语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她的声音不大,也许仅我能听见。不过她的态度上,又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感觉,并不避讳旁人。
她拉住我的手,
“可是,千语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我看到了他对我的样子,甚至觉得,他,他好像是避我如蛇蝎。”
什么?我一下子紧握住她,
“不,不会的,千语你想多了。郎旭一定是因为诸事烦心才会这样,最近朝堂上的事有点复杂。”
如果今晚我能见到雍正爷,如果他的心情不是太坏的话,我很想问问他,既然他准许我给郎旭和千语做媒,甚至说过要将千语指给郎旭,为什么又要这么着急地给郎旭安排宰相府的千金?
我知道我这个问题很是可笑。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毕竟不是童话世界。郎旭出生于亲贵世家,与宰相府门当户对,妻子必须出自宗族,这是肯定的。那位爷怎么会在意千语这样的小宫女,与郎旭之间可能有什么约定呢。他肯定早抛之脑后了。就算是有约定,大丈夫何患无妻,侍女不过是奴婢而已,一顶小轿,随时往府里一抬就是了。
“姐姐,千语知道,郎侍卫一定是有心上人了。他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千语了。”
此人估计是想到将要与宰相府的千金成婚,顾不得千语了。我叹息一声,试图鼓励她,
“等宰相府的千金过了门,至多一年半载,千语你,也许到时再慢慢接近他?”
我多么希望能告诉千语,如此轻易移情别恋的人,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可是,我不能将千语的所有希望一下子夺去。她还需要以此为杖,走过眼前浓雾中的独木桥索,不至于坠下万丈深渊。
我们低声说着话,不觉夜色来临。千语突然惊醒了过来。她对我说,雍正爷这些天在晚膳之后,都会让她去弹奏几首江南民谣。尤其喜爱那首江南可采莲。
我的心中微微一涩。
我没再说什么,放手让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