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灰狼吃了小红帽的奶奶，穿上了她奶奶的衣服，过起了人的生活，和小红帽相处得很愉快。猎人发现了这件事，杀死了假冒人的狼，也杀死了小红帽。他又和其他人说：‘事实上，小红帽是一只成了精的狼。’猎人声望很高，于是人们信以为真，都称这是事实、真相。”

新婚的少男少女将要在他们结婚的这座小镇度过两个月的幸福时光。

“亲爱的，你在看什么？”

贝尔纳将早餐做好，端到餐桌上。

戴纳最近一直在阅读一份手稿。贝尔纳十分好奇那上面写了什么，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询问。

“是达伦寄来的一篇——简短的小故事，根据《小红帽》改编的。”戴纳将手稿整理好，放到一旁，“这篇故事我最近一直在看，大概看了五六遍了。”

“我可以看一看吗？”

“当然了，亲爱的。”

贝尔纳将手稿草草翻阅了一遍。

“我实在想不到，达伦居然会写故事。以前和他来往的时候从来没觉得他对文字的掌控这么好过。”

“唔，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

贝尔纳将手稿放在一旁，侧过身来，刻意地将脊背直了直：“洗耳恭听。”

“你觉得，‘事实’与‘真相’，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事实’吗？嗯......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我觉得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嗯，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那你觉得，‘事实’......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

“大部分‘事实’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就好比如说一男一女在大街上走着，男的杀了女的，这是事实。对吧？”

“是的。”

“好，那么你去想一下，如果这个人被告了，我们该怎么证明他杀了人？”

“或许街边当时有人走过，他们看到了。”

“没错。还有呢？”

“他杀人可能用了刀，刀柄上可能会留下他的指纹，可以进行对比。”

“那么我们就假设，只有这两个证据可以作为证明。假如周围所有目睹了这件事的人先前都和这个男人串通好了，都为他开脱，这个人又戴了手套，刀柄经他精心处理，没有留下指纹。那是不是就没有任何人或事物可以证明这个男人杀了这个女人。”

“......看起来是的，但往往不会有人做得这么周密，总会留下些痕迹。”

“是的，确实是这样。”贝尔纳笑笑，“但是‘往往’不等于‘全部’啊，亲爱的。事实同样需要佐证，但倘若寻找到的所有证据都恰恰与‘事实’相反，并且可以自圆其说，那么谎言就是‘事实’。它可以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抱歉......我还是不太明白......”

“就好比如说曾经的地心说。这个说法当时获得了人们的认可，很多人主观认为这是正确的，所以称他是‘事实’。日心说出现后，更多人主观认为这个说法是正确的，所以又称他是‘事实’。地心说并不是事实，但可以称作是‘事实’，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被人们认可吗？”

“没错。因为这是人们主观意念的重合部分，而人们会觉得自己认为的东西就是正确的。”

“哦我的上帝，这实在是太让人混乱了。”

“或许是我说得太乱了。”贝尔纳转身将手稿整理好，交给戴纳，“事实是人们定义的，没有什么人或者哪一群人是绝对客观的。世界非常客观地反射到你的眼睛中，但最终看清事物的是你的大脑。没有人敢说自己的大脑是绝对客观的。或许我们认为正确的某些观点，数百年之后会被新的观点推翻。”

贝尔纳伸手将一绺掉在戴纳耳边的头发顺到她的耳后：“好了亲爱的，吃早饭吧。我今天尝试煮了玉米汤，你尝尝，看看要不要再加些糖。”

戴纳将手边精巧的玻璃碗拉到面前，小嘬了一口：“很甜，我很喜欢。”她侧过脸来看着贝尔纳，“让我想想，你今天又在手撕面包里加了什么酱料了？”

霍尔自小吃英国菜长大，虽然英国的料理着实稍显简单，但他在其中寻到了乐趣，十几年来一直都颇为享受这种简单的生活。这种状态在遇到米歇尔夫人之后被完完全全终结。

米歇尔夫人虽是英国人，但交友甚广，身边有不少来自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的朋友。她在尝试了各国的料理后，选择了主修法国料理，再加以其他国家的特色菜作为辅助。这一手颇具特色的厨艺在蜜月时将霍尔折服，自此霍尔也同米歇尔夫人一同享受起法国料理来。

贝尔纳深受其影响，一下厨便是法国风味的料理——只不过他喜欢结合多种菜品，为生活增加一些惊喜。

“这就不能说了，不然就没有惊喜了。”贝尔纳笑笑，呡了口高脚杯中的红酒。

戴纳拿起一块面包，咬下一小块，露出颇为惊喜的表情：“这是放了意大利的面酱？口味好奇特。”

“不哦，那是西班牙的番茄酱。”贝尔纳抬了抬眉，喝下半碗玉米汤。

贝尔纳今天做了三块手指长短的迷你手撕面包，在里面加了三种不同的酱料。戴纳手中的那个是加了西班牙番茄酱的；另外两个是口味清淡些苹果酱和草莓酱。

“红酒好喝吗？”戴纳好奇道。贝尔纳拿着高脚杯，手腕轻轻转动。盛在酒杯里的红酒轻轻地划过杯壁，留下一道殷红而透亮的遗迹。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红酒地光泽，就好像沉迷进去了一样。

贝尔纳手上缓慢的动作一滞。他从酒中拨开眼：“或许是不常喝酒的缘故，就算是酒精浓度很低的这种红酒，也觉得有点刺激。味道......没什么感觉。你要试一试吗？我去给你拿杯子。”

“不用了。”戴纳轻轻扶住他的手腕，手指蔓上他手中的高脚杯。贝尔纳手指一软，手中的杯子竟让她拿了去。

戴纳用杯口抵住双唇，红酒缓缓流入口中，下颚线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在这个安静的早晨显得格外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