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哪,后来呀:漫话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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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太平洋上的发烧

荷兰人用铁腕手段控制金鸡纳树皮的价格,如果国际市场上奎宁价格下跌,就毁掉一些金鸡纳树。美国司法部曾经控告荷兰人违法美国反垄断法,没收了存在纽约的五吨荷兰奎宁,但荷兰人根本不在乎,美国政府对此无计可施。
后悔得要跳海的英国人在印度种植金鸡纳树成功,但树皮奎宁含量太低,对治疗疟疾毫无帮助,只能在印度内销,结果印度还是保持每年200万人死于疟疾的水平。
荷兰虽然控制原料,但没有生产能力,便和德国合作,将金鸡纳树皮运到德国,由德国化工厂生产出奎宁来。一战时协约国迫使荷兰不再卖金鸡纳树皮给德国人,导致德国的奎宁生产业荡然无存。
奎宁的问题首先在于剂量,这种草药的东西对疟疾如果无效了,搞不清楚是剂量不够还是原料本身的问题。其次是副作用严重,包括耳鸣、耳聋、腹泻、头痛和视力障碍,还会导致出血、白细胞数量下降等,甚至死亡。病人服用奎宁后腹泻、呕吐、腹痛,最后流黑尿而死,称为黑水热,虽然黑水热和奎宁相关性没有得到最后证实,但一旦不用奎宁后,黑水热就消失了,说明很可能就是奎宁造成的。
1921年,美国驻菲律宾总督用4000美元从荷兰人那里买来一瓶金鸡纳树种,在棉兰老岛上种植成功,到1941年,棉兰老岛能够每年生产出2000磅奎宁。
二战开始时,美国国防部为部队准备了600万盎司的奎宁,同时向荷兰和南美下了更多的订单,自认在抗疟上准备得十分充分。不料情况突变,德军占领阿姆斯特丹后收到的第一项命令是将这里的奎宁全部运往柏林。随后日军进军南洋,控制了爪哇的金鸡纳产地,短短几个月之内,全球95%的奎宁落入轴心国之手。
此刻,太平洋的盟军疟疾满营,死于疟疾的人数是死于战斗的人数的4倍,按麦克阿瑟的话说,他的部队三分之一正在得疟疾,三分之一刚从疟疾中恢复,只有三分之一能战斗,这样一来美军的奎宁储备被彻底用光。巴丹半岛的美军和菲律宾军因疟疾暴发而军无斗志,向日军投降,成为美军历史上投降人数最多的一场战役。
盟军将抗疟作为最重要的军事行动,美军组成200多个疟疾控制和检测队,所有在疟疾疫区作战的部队都配备一个,疟疾队的行动和装备从海军运输的第十优先上升到第一优先。同时派人前往哥伦比亚,将能找到的金鸡纳树皮都运回来,将从菲律宾运回的金鸡纳树种子进行种植。但这些都无法应付前线的需要,无奈之际开始大规模研究人工合成类奎宁药。
太平洋战争中,70%的澳大利亚军人患疟疾,1942年在瓜岛之上的美军无一例外患疟疾,东南亚的盟军60%得了疟疾。在南太平洋的美军的疟疾发病率为千分之四千,也就是说平均每个人在战争期间得了四场疟疾,共有6万名美军在非洲和南亚死于疟疾。
日本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控制了全球奎宁原料,但日本的化学工业跟不上,一样缺奎宁,以至于因为疟疾丢了瓜岛战役。
盟军用完了奎宁后,便让部队使用阿的平,这是德国拜耳公司研制出的合成抗疟疾药,能在血液中待一周,因此抗疟疾不错,但对间日疟效果不如奎宁。
可是,阿的平在盟军中得到一致的抵制,因为正在和日本鬼子拼命,谁也不愿意变成黄种人,免得被战友误伤。为何会这样呢?
德国人的思维很直截了当,能治病就不要管其他了。自从染料业兴起,什么东西都从煤焦油里面提炼,现成的染料改一改当药用,结果德国的合成药吃了以后都能把人染成其他颜色,吃完阿的平浑身上下都是黄的,加上这种来自染料的东西副作用特大,盟军官兵对阿的平非常抵触,麦克阿瑟也不信,让澳军医学总监尼尔·汉密尔顿·费尔利提供确凿的证据。
费尔利在澳大利亚做了人体试验,证明阿的平有效。1944年,17 000名澳大利亚部队登陆新几内亚,上级下令全军服用阿的平,如果有的部队没有服用的话,其指挥官会遭到撤职的处分。战役开始后,尽管新几内亚到处是蚊子和疟原虫,但澳大利亚军无人得疟疾。费尔利很得意,没想到三个月后,澳军又出现疟疾。这一下没人愿意再吃了。高层研究后认定是由于没有按规定服药造成的,司令史蒂文斯少将下令,一定要按规定服药。
这是历史上最严格的一条关于服药的军令:全军必须排队吃药,由指挥官亲手放到士兵的嘴里,士兵喝水吞咽后要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这样还不成,士兵要张大嘴巴,让长官检查是否真的吞了下去。士兵如果私自暴露身体比如挽袖子的话要受到惩罚,夜间每两个小时要吹号,大家起来往身上和衣服上喷驱蚊药,于是一半人失眠。
但是疟疾还是不断出现,病人包括高级军官,这样就不能完全怪士兵不遵守纪律了,军方经过调查,发现士兵们不仅按命令服药,而且还用阿的平当阿司匹林用。只好请费尔利前来,费尔利认为也许是阿的平吸收得不够充分,也许是一种新的疟疾,也许是别的病。他在九名病人中的七个人的血液中发现了疟原虫,但所有人的血液中都有阿的平。费尔利无法面对这个现实,他还是认为部队有什么花招,例如士兵患病的比军官多一倍。
费尔利打死也不会想到,真正的原因是,耐药性疟原虫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