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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傅延龄
丙申秋应邀到海口讲课,得与吕志杰教授又一次相会。我与吕教授相识,至今已越廿年。吕教授温文尔雅,恭良俭让,做人做事皆一丝不苟,皓首穷经,笔耕不辍;但做学问,不务名利,是当下难得的纯学者。此次见面后数十日,吕教授将他的新作《经方用药法律》书稿寄给我,邀我作序。
《经方用药法律》选取经方常用50多味药物,依据《本经》之论述,参考诸本草学家之注释,结合自己的临床经验,详细论述仲景用法与规律,是非常不错的一本临床中药学专著。
中医辨证论治过程包括四大步骤,即理法方药。先明病症之理,在明理的基础上制定治法,随后依法选定对症的成方,最后一个字是药,即在成方之用药的精准上下功夫,审所治病情与经方恰合者,则原方用之;如不尽合,则依古圣之法,进行药味加减、药量增损等,使处方用药皆切合病情,则治之必有良效矣。由此可以看出,药具有与理、法、方同等的重要性。
临床处方总是存在两种流弊,一者为有药无方;一者为有方无药。何谓有药无方?一张处方,它并不来源于任何成方,只是若干药物的拼凑和堆砌,这就是有药无方的一种表现。另外,在处方书写上也存在有药无方现象,比如医生开的是小柴胡汤,但是处方上柴、芩天各一方,姜、夏各奔东西。这样的处方,很难看出医者立法治病的思路。古人提倡先有方,后有药。也就是首先选定成方,然后根据具体病情,对成方的药味进行加减化裁。中医为何把对药方的药味处理称为化裁?所谓化裁,是以裁衣作比喻。裁缝师傅对选定的布料,要按身体尺寸进行裁剪,如此才能制成合体的衣裳。成方亦如布料,常常也需要根据患者的具体情况进行 “裁剪”。何谓有方无药?一张处方,它虽然有明确的成方来源,但它是死板的成方,并没有根据具体病情进行化裁。没有化裁并不是不必化裁,而是处方者不知化裁,不敢化裁。既不知化裁,复以 “古方以不加减为贵”搪塞。比如用小柴胡汤,见腹痛者,不知去黄芩加芍药;见心下悸、小便不利者,不知去黄芩加茯苓。又比如用麻黄汤,处方上虽然写着麻、桂、杏、草四味药物,可是桂枝的用量大于麻黄,麻黄的用量反小于甘草。这些情况都属于有方无药。
若要把握好理法方药的 “药”字环节,若要避免有药无方或者有方无药现象,就需要有良好的临床中药学基础。如今重视经方学习和经方应用的中医师越来越多。若要学好经方,用好经方,那一定要很好的理解经方用药。吕教授的这本书正好给我们奉献了一个论述经方用药的优秀读本。
宋版《伤寒论》序说:“是仲景本伊尹之法,伊尹本神农之经。”故从来注解本草者,必溯《本经》(《神农本草经》之简称)之源。吕教授的这本书亦求索《本经》之 “本义”,以经方用药为实例,以经解论,以论证经,相互发明,相互发挥。古代医家们认定中医学的 “四部经典”之一是《本经》。而如今细读、精读《本经》的医者似乎不多了!我认为《本经》所言皆源于事实,皆源于实证和经验。《本经》的作者不可能是闲着无事,关在屋子里杜撰本草。用今天的话来说,《本经》一定不是某人或某些人拍脑袋想出来的。无数事实证明,《本经》所言不虚。比如《本经》论人参曰 “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人参的这些功能不仅在临床上屡用屡验,在实验室也被充分证明。可惜的是《本经》的不少论述往往被人们忽略。举一个例子,《本经》论茵陈 “主风湿,寒热邪气,热结黄疸”。其主热结黄疸的功能,人皆知之、用之;而其主风湿、寒热邪气的功能,人少知之,更少用之。东垣老人信而好古,其当归拈痛汤用之。吕教授此书也着意 “揭示某些中药被忽视之专长”,是很有价值的内容。
吕教授注意到某些中药之专长,以及某些中药的某些专长被人们忽视的现象。我认为这类现象是令人痛惜的。《本经》讲的药物功能之所以被忽视,笔者猜想或许是因为人们曾用之不验。而之所以用之不验,笔者认为这既可能与药物产地、采集、炮制等质量有关,更有可能与用量、用法有关。如《肘后备急方》言青蒿治疟,如果其用量不至 “一握”,用法不是 “绞取汁,尽饮之”,亦必无效。我着力研究方药用量近二十年,深感用量是十分重要的因素。《本经》言甘草主 “五脏六腑寒热邪气,坚筋骨,长肌肉,倍力,金疮,解毒,久服轻身延年”。仲景诸方几乎尽其功用。遗憾的是,当今医者往往只用之调和诸药,而如何调和诸药,则不一定明确,只是信手添上一味甘草而已。吕教授本书研究经方124首运用甘草的三点规律:一是应用甘草调和诸药堪称 “国老”之能;二是以甘草作为主药治疗多病之方;三是甘草用之不当亦有弊端。如此以经方解本草,发人深省。
吕教授长期临证,屡用达药,精心研究经方用药之方法与规律。吕教授称之为 “法律”,法者用法,律者规律。吕教授名其书曰 “法律”,其欲与清代喻嘉言《医门法律》媲美耶!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