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谈社·兴亡的世界史(全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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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马其顿王国与地中海世界东部

重新审视希腊与波斯的关系

重置历史舞台

亚历山大是马其顿的国王。马其顿王国位于希腊本土北部,诞生于巴尔干半岛的一角,在与波斯帝国、希腊世界的密切联系下成长起来。它在吸收希腊文化的同时,国力得到了增强,到了亚历山大的父亲腓力二世的时代,马其顿征服了希腊世界,成长为巴尔干半岛最强的国家。亚历山大继承了这个强大的国家,进攻东方世界,远征的范围包括整个波斯帝国,最远处到达印度的西北部。为了讨论亚历山大,我们有必要将这个广袤的世界收缩到可以一目了然的程度。为此,我们首先必须摆脱已经成为常识的历史形象的束缚,设定新的历史舞台。

日本高中的世界史教科书里,古代希腊史与古代东方史的内容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给人一种感觉—— 二者分属完全不同的世界。古代希腊史虽讲述了希腊与波斯的关系,但只有希腊在希波战争中获胜,以及亚历山大东征与波斯帝国灭亡两项内容。马其顿王国在希腊衰退期突然崛起,但是大多书籍都没有记载其崛起背景和国家情况。在面向普通读者的《世界历史》系列中,希腊、罗马与东方被分在不同的卷册,东西两个世界的关系含糊不清。并且,希腊化时期的记载也是以亚历山大东征和希腊文化传播到东方为主题,希腊化史和东方史成为了完全不同的两段历史。

从这样的叙述中我们获得的印象就是:希腊与波斯常常处于敌对状态,亚历山大的远征开辟了东方世界的新时代。但是,这样的历史观是基于希腊人的立场,在今天,希腊中心主义广受批判。事实上,希腊文化是在东方世界的深刻影响下诞生的,希腊人与波斯人等东方各民族在经济、文化等多方面都有密切交流。从黑海经爱琴海到地中海东部形成了一个贸易圈,希腊商人往来频繁,众多的手工业者、雇佣兵为了生计也在这个贸易圈里流动。在政治上,希腊和波斯也并不是常年对立。在希波战争期间,许多希腊国家接受了阿契美尼德王朝对它们的统治。希波战争后,雅典、斯巴达等国频繁派遣外交使者到波斯王那里,请求缔结同盟或提供资金。波斯王乘机煽动希腊人,让他们内部对立,甚至还操纵了他们。波斯帝国版图从西亚一直延伸至印度西北部,在他们看来,希腊不过是隔海的西部边境而已。

波斯帝国的最大版图(公元前500年左右)

过去对希腊化时代的理解也是片面的。如前一章所述,一般认为,由于东征,许多希腊人迁移到东方,传播了希腊文化,各民族间的交流变得频繁,希腊文化与东方各地的文化相融合而诞生了希腊化文化。然而,这过高评价了希腊文化的贡献。阿契美尼德王朝对征服的各民族实行宽容政策,在其统治下已经实现了多民族间的和平共处。阿拉姆语作为国际语言得到广泛使用。在文化层面上,波斯人积极学习埃及、亚述等地的先进文化。正如波斯波利斯王宫的浮雕所显示的那样,他们用独特的方式融合了不同的文化。另外,他们还建设了“御道”及驿站制度等交通和通信网络,构建了有效的统治体系。亚历山大在东征时也充分利用了上述制度和组织,用今天的词语来描述的话,可以说活用了基础设施。

可见,在亚历山大之前,东西两个世界已建立了密切的关系。只有立足于此,才能考察亚历山大登场的背景及东征的历史意义。让我们“重置”迄今为止的常识,首先从希腊和波斯的关系入手。

希腊世界的兴起与东方世界

公元前8世纪以后,在希腊本土与爱琴海一带诞生了许多独特的小国家,被称为“城邦”。城邦是广义上的城市国家,作为共同体成员的市民聚居在被称为卫城的山丘周围,共同承担政治、军事职责,共同治国。城市周边的宽广农地被分配给自由身份的农民。起初贵族独占政权,后来政体逐渐演变,最终占市民大多数的平民也能参与政治。城邦是极小规模的国家,被视为市民的成年男子的数量通常只有数千人,小的城邦甚至只有数百人。鼎盛时期的斯巴达和雅典是例外,前者有近一万市民,后者则拥有四万市民。此外,希腊人在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6世纪期间,在黑海和地中海沿岸地方建立了许多殖民城市,频繁开展交易活动,同时扩大了希腊世界。据推算,城邦的总数多达一千五百个。

此时在东方,亚述人于公元前8世纪统一了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建立了帝国,将版图扩大到埃及。在小亚细亚,弗里吉亚王国兴盛,经由地中海东部、小亚细亚沿岸及内陆的贸易发展起来。东方先进的文化给予希腊人巨大的刺激。希腊人不仅改良腓尼基文字,创造出拉丁文字,还在雕刻、建筑样式,以及冶金技术、金属加工技术等方面积极学习东方世界。因此,公元前8世纪至公元前6世纪被称为东方化的时代或东方样式化革命的时代。像这样,在东方世界的影响下,独特的希腊文明诞生了。

亚述帝国及其周边(公元前660前后)

在希腊世界中,小亚细亚西岸的爱奥尼亚地区受到东方文化的深刻影响,当地城邦最先得到发展,文化繁盛领先于希腊本土。公元前7世纪至公元前6世纪,紧邻这一地区东部的吕底亚王国兴盛起来。该国君主夸耀自身繁华,非常关注希腊文化,向德尔斐等希腊圣地进行大规模捐赠。公元前6世纪,该国克罗伊斯王首先征服小亚细亚沿岸的希腊诸国,强制其朝贡,反而使双方的经济关系更加紧密,亚洲大陆的希腊人得以继续享受繁荣。

这一时期在希腊本土,斯巴达在王权的引导下,确立了全民专注于政治和军事的独特国家制度,并与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各城邦组成同盟,成为希腊首屈一指的强大势力。雅典则在公元前6世纪初实行梭伦改革,迈出民主政治的第一步,之后在庇西特拉图的僭主政治下发展工商业,中小农民的生活也安定下来。僭主政治倒台后的公元前508年,克利斯梯尼改革国家制度,确立了以重装步兵阶层为中心的民主政治。此外,波奥蒂亚、色萨利、福基斯、洛克里斯等地的许多城邦都通过共同的方言和宗教联结在一起,各自形成了松散的联邦制度。虽然落后于爱奥尼亚地区,但是希腊本土的各国也逐渐实现了政治上的发展。

而使这种状况发生巨大改变的是波斯帝国的建立和西进。

波斯帝国的西进

波斯人从中亚南下,公元前700年左右,在扎格罗斯山脉东南部的帕萨(希腊语称“波西斯”,即“Persis”)地区定居,受到埃兰人和米底人的影响组建了王国。公元前559年,居鲁士二世即位,波斯开始了频繁的征服活动。公元前546年入侵小亚细亚,消灭吕底亚王国,并征服了小亚细亚沿岸地区的希腊人。公元前539年占领巴比伦,统一东方世界。其后,冈比西斯二世征服埃及,自此出现了空前的大帝国。公元前522年冈比西斯逝世,大流士一世篡夺王位,用一年时间镇压了全国各地的叛乱,确立了王权。此时,帝国版图从埃及经中亚直达印度河流域。他将领土分为若干行省并设总督,整治“御道”及通信网;另一方面,对统治下的各民族采取宽容政策,准许自治,等等,确立了作为世界帝国的管辖体制。到底如何统治众多宗教、习惯各不相同的民族,对此,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作出了榜样。这种管辖体制被后来的罗马帝国和奥斯曼帝国视为范本,继承了下来。

大流士进一步横渡博斯普鲁斯海峡,沿黑海北上,远征斯基泰。远征虽以失败告终,但以此为契机,波斯帝国将势力扩张到欧洲一侧。当时的巴尔干半岛,从爱琴海沿岸开始,越过海姆斯山脉、罗多彼山脉直到多瑙河,都是色雷斯人居住的地区。他们分为多个部族,并未建立统一的国家。其西部紧邻的斯特鲁马河一带居住着派奥尼亚人,再往西就是马其顿王国。被大流士留在欧洲的将军美伽巴佐斯,于公元前510年左右征服了色雷斯地区,将派奥尼亚人强制迁往亚洲,并使马其顿王国臣服。直至波斯被希腊打败并撤退为止,大约三十年的时间里,巴尔干北部都属于波斯帝国。在此期间,东西贯穿品都斯山脉的贸易之路,经由爱琴海北岸通往小亚细亚,甚至到达多瑙河流域,贸易活动十分兴盛。色雷斯和马其顿的王公贵族也是从这个时期开始模仿波斯式的生活方式。例如,马其顿国王狩猎用的广阔庭院可能就是受到波斯人的影响。

公元前499年,爱奥尼亚地区的希腊人叛乱,六年后被镇压了下来。之后,大流士迫使爱琴海岛屿和希腊本土的部分人承认其宗主权。波斯人的统治是通过国王及波斯高官与各国统治者之间的个人友好关系实现的。希腊各城邦的统治阶层依赖波斯人作后盾以维持自己的政权,而波斯方面,则通过向行善的希腊人给予土地和村庄作为报偿,来确保他们的忠诚。对小亚细亚沿岸和爱琴海一带的希腊人,波斯人则通过密布的私人友情关系网络维持其统治。

雅典之海

爱奥尼亚的叛乱得到雅典的支援,以此为导火索,公元前492年爆发了希波战争。公元前490年,大流士一世向雅典发兵,在马拉松战役中败北。继任国王薛西斯在前480年亲征希腊,在萨拉米斯海战中败退,剩余的陆军也于次年在普拉提亚战争中败北。最后,希波战争以希腊的胜利告终。

然而,波斯军队虽然战败,但余威尚存。公元前477年,以雅典为中心,爱琴海及周边各城邦结成提洛同盟,以防备波斯军再次来袭。

希波战争中,希腊舰队的反攻作战范围到达小亚细亚西南部,大陆上的希腊各城邦得以摆脱波斯的掌控。如此一来,爱琴海成了希腊之海——准确地说是雅典之海,因为雅典对希波战争的胜利贡献最大,凭借其威信及强大的海军实力称霸爱琴海。从公元前5世纪中期开始,在政治家伯里克利的领导下,雅典确立了直接民主政治,垄断了提洛同盟的资金,用于兴建帕特农神庙等众多公共建筑设施。雅典作为希腊最大的城邦,在政治及文化上都迎来了最鼎盛的时期。

希波战争时的希腊(前500—前479年)

另一方面,希波战争之后,希腊的奴隶制发展起来,以亚细亚人为主的大批奴隶被带到市场买卖。在雅典,除相当贫困的市民外,每个人一般都拥有两三个奴隶,中等阶层拥有五六个甚至七八个奴隶用于役使做家务和农活。奴隶制得到普及,并成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在这样的现实背景下,于是产生了“外国人即奴隶”的观念。原本仅指非希腊人的词语“barbaroi”,也有了“野蛮人、蛮夷”等歧视含义。波斯人被看作“野蛮人”的代表,只有他们的国王是自由身,其余人都被视为奴隶。希波战争的胜利是希腊反抗东方专制国家的胜利,是自由的胜利,这种思想产生于全盛时期的雅典。每年在祭典上演出的悲喜剧也都重复着“外国人野蛮落后”的老调,它成为固定观念,深深浸透到希腊人的脑海中。

然而,上文所述的其实只是希腊、波斯关系的一面。希腊人憧憬丰富多彩的波斯文化,在政治上希腊各国也渐渐受到波斯国王的摆布。

波斯文化的流入

希波战争之后,丰富多彩的波斯文化流入希腊世界。在近代以前,战利品为人们详细了解异国文化提供了绝好的机会。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战争起到了广义的文化交流作用。希波战争之后的希腊人也不例外。他们在普拉提亚战役中从波斯人那里缴获了豪华的家具用品,不仅感到惊艳,还进行了仿造。例如,雅典建造的执政团成员聚会所是圆形的,别名叫作“Skias”(太阳伞),据说就是模仿了波斯国王的帐篷或是伞的形状。另外,伯里克利在卫城的山麓建造了名为“odeion”的建筑物,四边是60米以上的方形柱子队列,共81根,以9×9的形式排列,支撑着四棱锥形的屋顶。虽然该建筑的目的尚不明确,但其样式不是当时的希腊能够设计的,一般认为是模仿波斯王帐篷而建的。有学者认为,提洛同盟各国的贡品在这里展出,因此“odeion”是为了夸耀雅典的权力。这和波斯波利斯的觐见大殿、玉座阁显示出来的“权力的表象”这一思想有相通之处。如果根据这种解释,则“odeion”表明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事实,即雅典的公共建筑采用了波斯宫殿的设计理念。

给国王撑伞的侍从 波斯波利斯玉座阁的浮雕

对波斯风格的喜好还扩展到个人层面。例如,有的陶壶上描画了穿着东方风格长上衣的男女和手持伞或扇子的女性。服装是政治的视觉化表现,上层市民为了表现自己优越的地位,身着东方风格的服装;女性外出时让奴隶撑着太阳伞,以显示自己的社会地位。在波斯,伞是权力的象征,因此浮雕上会刻有侍者在国王背后撑伞的场景。另外,雅典派出的外交使节接受波斯王的豪华赠品,带回各种舶来品,其中最有名的是皮里兰佩带回的孔雀。雅典使节们的见闻和礼物,令越来越多的人对波斯产生兴趣。

波斯波利斯觐见大殿的浮雕 各民族代表团持贡品觐见国王的场景。上方中间拉着骆驼的是埃利亚人,正中间是牵着瘤牛的是巴比伦尼亚人,下方赶着马车的是吕底亚人

诸如此类,雅典人一方面蔑视波斯人,视其为奴隶,另一方面却又强烈憧憬波斯丰富多彩且充满异域风情的文化。特别是上流阶层,他们竞相追求波斯风格,并以之彰显其社会地位和独特之处。

波斯帝国边缘的希腊

雅典海上统治地位的发展威胁着陆地霸主斯巴达。公元前431年,两国为争夺希腊世界的霸权,爆发了伯罗奔尼撒战争。伯里克利死后,雅典政治家们为迎合民众,鲁莽作战,过度耗费了国力。两国竞相向波斯王派遣使节以求得资金援助,斯巴达利用从波斯得到的资金打造舰队,最终击败雅典海军,逼其投降。公元前404年,伯罗奔尼撒战争结束。

掌握海上霸权的斯巴达对希腊诸国实行高压统治,并以解放复归波斯统治的希腊各国为名义,侵犯小亚细亚。波斯王为消除斯巴达的威胁,向雅典和底比斯等强国提供资金支持。这些国家结成了反斯巴达同盟。公元前395年,科林斯战争爆发。如波斯所期待,斯巴达从小亚细亚撤军。战争进入了胶着状态,斯巴达和波斯都担忧雅典恢复海上霸权,便于公元前386年缔结议和条约,结束了战争。此条约一方面保障各城邦自由和自治,同时又承认小亚细亚的希腊人从属于波斯王。因本土和爱琴海一带的全部希腊国家都加入到条约中,所以又称为普遍和平条约(也称波斯国王和约,或取自斯巴达使节名,称安塔西达斯和约)。就这样,以波斯为后盾的斯巴达再次君临希腊,但因出卖了亚洲大陆的希腊人而遭到谴责。

此后,处于斯巴达支配之下的雅典再次奋起反抗,于公元前377年以自由和自治为旗号复兴海上同盟。同时,底比斯谋求霸权,挑战斯巴达,于前371年在留克特拉战役中大获全胜,使斯巴达从最强国的高位上跌落下来。而波斯国王则从这些强国争霸中获渔翁之利。波斯王挑起希腊人的内部战争,并更改普遍和平条约,不允许任何一国手握霸权,以便操控各国。如此一来,希腊人合力进攻波斯的隐患消除了。由此,公元前4世纪希腊被禁锢在普遍和平条约的框架中,受制于波斯国王。

在战火连绵的希腊,由于政治斗争和经济没落,众多市民离开城邦,为了生计成为雇佣兵辗转各地。希腊雇佣兵是优秀的战士,颇受好评,波斯王和小亚细亚的总督们都积极雇佣。而雅典的将军们为了谋求个人利益也前往国外,作为雇佣兵首领大展身手。至于斯巴达,在留克特拉战役大败之后,国王亲自领兵受雇于埃及王,所得收入用于重整国家财政,可谓“全民打工”。埃及于公元前4世纪时叛离波斯,波斯王为恢复宗主权数度对埃及用兵。因埃及、波斯双方都依靠希腊雇佣兵,因此只是希腊人之间的作战而已。

在波斯国王的控制下,希腊各国战火连绵,国力不断被消耗;希腊人为谋生而流浪于国外,受雇于王侯,成为雇佣兵。这就是公元前4世纪的希腊,处境悲惨,只能被称为“波斯帝国的西方边境”。令这样的希腊臣服的,是马其顿王国。

马其顿王国的崛起

马其顿是什么

亚历山大是古代马其顿王国的国王,也是希腊的统治者。他率领的东征军就是马其顿和希腊的联军。观察地图就能发现,古代马其顿的中心地区属于现在的希腊领土。现在希腊的货币已经换成了欧元,但以前希腊的百元德拉克马货币上就刻着亚历山大大帝的侧面像。那么,马其顿和希腊究竟有何关系?这并非一两句话所能说清的。

今天我们所说的马其顿,是指1991年从前南斯拉夫独立出来的马其顿共和国。马其顿是与希腊接壤的内陆小国,面积约两万六千平方公里,有两百万人口。当初申请加入联合国时,遭到了希腊的强烈反对。希腊政府声明,马其顿只是希腊的一个地名,“马其顿人”这一民族是不存在的。这背后显示出了希腊人的民族意识。他们认为,马其顿是亚历山大大帝的故国,这个国家是希腊的一部分,因此亚历山大是希腊最伟大的英雄。实际上,现在的马其顿人是中世纪斯拉夫人的后裔,语言也属斯拉夫系,因此和古代马其顿人是完全不同的民族。尽管如此,马其顿的独立仍然触怒了将亚历山大视为民族骄傲的希腊人。最后双方各自退让,1993年马其顿以“前南斯拉夫马其顿共和国”的名义加入了联合国。

如何界定某个民族的系统,不仅是学术问题,实际上也是政治问题。在现代马其顿的领土上,除了马其顿人以外,还居住着阿尔巴尼亚人、保加利亚人、希腊人、瓦拉几亚人、犹太人、土耳其人等。马其顿已经成为复杂的代名词,意大利料理中的水果鸡尾酒就叫马其顿,足以证明其复杂性。马其顿人的民族意识诞生于19世纪末的奥斯曼帝国时代。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在铁托的努力下,马其顿共和国首次获得独立,成为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的成员。南斯拉夫政府致力于普及新马其顿语,培养马其顿的民族性。也就是说,马其顿人是在20世纪后半叶形成的,是欧洲最新的民族之一。

那么话题重回古代。根据目前的研究,古代马其顿人属于古代希腊人的西北方言群的一族,但是其国家和社会都与城邦世界截然不同。

马其顿王国的成立

古代马其顿的领土是由面向塞尔迈湾的扇形平原和包围平原的圆弧形山岳地带两部分构成。平原部分与爱琴海相接,山岳地带则与巴尔干半岛北部相连,坐拥大海与陆地。其气候类型也是地中海性和大陆性气候并存。其景观与希腊不同,乘坐汽车旅行的话,立刻就能明白两者的区别。与希腊南部绵延的山地和狭窄的平原相比,马其顿的低地则是连绵不断的平原地带。

马其顿人原本在南北贯穿巴尔干半岛的品都斯山脉迁徙、放牧。他们赶着山羊或绵羊群,夏天去往凉爽的高原,冬天去往温暖的平原,为寻找牧草地而迁徙。公元前7世纪中期,马其顿人在奥林匹斯山北部宽广的皮埃里亚山脉的山脚下定居并建立王国。依据建国传说,马其顿人遵循神谕,在山羊群的引导下建立国家,定都埃盖。“埃盖”一词即来源于希腊语中山羊的复数形式。一直以来,马其顿人在远征之际必定会在军旗前放山羊群。他们向北拓展势力,统治塞尔迈湾腹地广阔富饶的平原。

公元前6世纪末,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向西扩张,将色雷斯地区纳入统治范围,并强行将派奥尼亚人迁往亚洲,而马其顿趁此机会,将领土扩大至斯特鲁马河一带。阿敏塔斯一世将女儿嫁给波斯总督之子以结同盟,并服从于波斯帝国的统治。前492年,大流士一世派遣马尔多尼奥斯麾下的远征部队前往希腊。陆军经过爱琴海北岸西进到达马其顿。然而,海军在阿陀斯半岛海上遭遇暴风雨,损失惨重,只好放弃远征回国。前480年夏季,薛西斯国王亲自率领海陆大军集结马其顿,南下进攻希腊本土。当时的国王亚历山大一世也随之参与攻打希腊。但最终波斯军败退,放弃了爱琴海一带。

之后,马其顿凭借木材的输出,加强了与希腊各城邦的联系。马其顿森林地带广阔,木材资源丰富,国王以此进行垄断输出,补充王国财政。雅典是其最大的输出地。希波战争后,雅典作为提洛同盟的盟主称霸爱琴海,为维持和扩充海军部队,每年需要大量的木材。因此,雅典与马其顿结成同盟,以确保木材供给。对于马其顿来说,与当时希腊世界最强势力雅典保持友好关系,是保障王国安全必不可少的条件。在这个意义上,木材可以说是与现在的石油相匹敌的战略物资。公元前5世纪末,雅典公民大会通过决议,表彰马其顿国王对木材贸易的贡献。

另一方面,伊利里亚人、色雷斯人等好战民族分成许多部族居住在马其顿王国的北面。他们不断向南侵犯并掠夺,有时甚至威胁到王国的生存。如何防御这些民族的侵犯是王国最重要的课题。

马其顿的社会

马其顿王国由阿吉德王族世代统治,并获得贵族的支持。普通的自由人从事农业或迁徙放牧,与希腊不同的是,这里不存在奴隶或隶属身份。这样的社会让人们联想到荷马英雄叙事诗中所描述的原始族长社会。

国王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还负责主持宗教仪礼,并发挥着法官的作用。在非常古老的仪式中还存留有军队的净化仪式,具体做法是将一只狗作为牺牲平均分成两半,士兵们从两半之间行进。每年春天的远征季之初,国王会带领全副武装的战士们举行祭典,执行这种净化仪式。贵族们被称作“Εταίροι(朋友、伙伴)”,他们侍奉君主,以获得土地和额外收入。

军队主力是骑兵。马其顿的广袤平原适宜饲养马匹,贵族子弟自幼接受骑马训练。当时尚未发明马镫,骑乘时脚无法向下蹬,必须两腿紧紧夹住马的侧腹。要以这个姿势自由操纵马匹,同时持长矛战斗,需要高度熟练的技术。在马其顿,骑兵才是军中的宠儿。而相比之下,希腊军队以重装步兵为中心,骑兵不过是配角。战争是他们最重要的活动。在马其顿,古时甚至有这样一条法律:一个敌人也没有杀死过的士兵不能用腰带,只能用马缰绳绑腰。这是屈辱的标志。只有战场上的英勇才是最高的荣誉。

除战争以外,王公贵族的生活中不可欠缺的还有狩猎。茂密的森林里栖息着狮子、豹、野猪、鹿等许多野兽。狩猎场不只是娱乐场,也是培育勇敢战士的训练场。没有用长矛杀死过野猪的贵族,进食时甚至不被允许躺在睡椅上,只能坐在上面。狩猎的重要性是马其顿与亚述、波斯等东方帝国的共识。为狩猎而专门建造庭院、圈起猛兽的做法,可能是在波斯统治时代习得的。

另外,酒宴也是重要的消愁解闷方式,马其顿人的豪饮臭名昭著,狂欢作乐极尽所能。亚历山大的父亲腓力二世出发远征时必定带上乐师,连日痛饮并陶醉在余兴中。

古代马其顿如同画中所描绘的粗野又蛮勇的战士世界。联想一下美国西部片中粗莽汉子的形象,或许就容易理解了。

希腊人还是野蛮人

如此这般的马其顿人社会与南方先进的希腊人社会是完全异质的。上文曾提到,大部分学者都认为马其顿人是属于古代希腊人西北方言群的一族。但是对于当时的希腊人来说,马其顿只不过是北方的落后边境地区。在古典时期(公元前5世纪——公园掐4世纪)的希腊,大多数城邦都已废除王政,拥戴国王本身就被视为国家落后的表现。希腊人在葡萄酒中兑水喝,马其顿人则直接喝,这也被视为野蛮的表现。不过笔者认为,希腊的葡萄酒非常酸,而马其顿的葡萄酒口感均衡十分美味,兑水就浪费了。

马其顿王室自然是知道希腊人如何看待自己,因此他们想方设法证明王室祖先继承了希腊英雄的血脉,是纯粹的希腊人。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描写希波战争的《历史》一书中,介绍了两个自证血统的故事。

一是建国传说,曾经的忒墨诺斯后裔中有三兄弟从亚各斯逃亡,建立了马其顿王国。忒墨诺斯属于赫拉克勒斯一族,是亚各斯的统治者。亚各斯是希腊城市,其渊源可以追溯到迈锡尼时代,因此马其顿王室祖先与希腊神话中最大的英雄有关联,是纯粹的希腊人。

另一个是希波战争时期的国王亚历山大一世的逸闻。他年轻时曾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在斯塔迪昂赛跑中出场。斯塔迪昂是长度单位,大约一百八十米,相当于现在的两百米赛跑。然而,其他选手提出抗议,认为他是外国人,没有出场资格。因为奥林匹克运动会是只属于希腊人的盛典,参加者需要进行严格的资格审查。当时亚历山大证明了自己属于亚各斯人的血统,资格审查委员也认可并判定他是希腊人。他所拿出的证明,想必就是上文介绍的亚各斯逃亡者的建国传说了。最终他得以顺利上场,并取得了与第一名不相上下的成绩。

希罗多德的记述非常含糊。“与第一名不相上下”是同时获得冠军的意思吗?但是,奥林匹克的冠军名单中并没有记录他的名字。如果他确实参加了,那从年龄来看应该是在希波战争之前,即公元前6世纪末。总之,这则逸闻的疑点非常多,很多学者都认为这是亚历山大的捏造。但是,奥林匹克运动会是希腊最著名的盛典,编造与之相关的谎言很难令人轻信。很有可能是希罗多德亲自访问马其顿,从亚历山大口中直接听说的。

且不说事情的真伪,从这两则故事中就可窥见,马其顿王室为了证明他们的希腊血统,可谓煞费苦心。希波战争之后,马其顿王室在希腊世界谋求王国的未来,为了能让希腊人接受,他们必须要这样做。

腓力二世与王国的崛起

上文叙述的也只是古代马其顿的一个侧面。随着与希腊关系的加深,历代国王都积极地采取了希腊化政策。特别是在公元前5世纪末,阿基劳斯国王建设了新首都佩拉,汇集了希腊文化的精粹。他聘请众多有名的希腊艺术家,让他们在宫殿的建造及绘画、雕刻和镶嵌画的创作中大显身手。雅典的悲剧作家欧里庇得斯也在马其顿度过晚年直至逝世。此后,马其顿贵族将希腊悲剧作为基本修养,他们可以自如地背诵出欧里庇得斯的名作。

腓力二世的头像 亚历山大之父。维尔吉纳王室坟墓出土的象牙制品。维尔吉纳博物馆藏

阿基劳斯死后的公元前4世纪前期是王国动荡不安的时期。王位的争夺战导致王权混乱,北方的伊利里亚人不断侵犯,一度占领首都,后来在希腊人的援助下才收复国土。前359年,面对伊利里亚人的大举进攻,佩尔狄卡斯三世与四千士兵壮烈殉国。紧邻的派奥尼亚人也时刻准备入侵,甚至还有外国势力干涉王位争夺。马其顿王国正如风中残烛一般岌岌可危。

此时即位的就是年仅二十三岁的腓力二世。他依靠紧急组建的军队与巧妙的交涉,度过了当时的危机。第二年,在与伊利里亚人在激战中,最终击败了对手,解除了北方的威胁。之后,他最大限度利用丰富的资源,培育强大的军队,扩张版图,仅用二十多年就令马其顿成为巴尔干半岛首屈一指的强国。而强国之本在于对国家和社会的改造。以下一段反映了当时的状况,作为史料经常被引用。前324年,亚历山大大帝对引发骚乱事件的马其顿士兵进行了如下演说:


我父王腓力起初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不过是些走投无路的流浪汉,大多数只穿着一张老羊皮,在小山坡上放几只羊。为了这几只羊,还常常和边界上的伊利里亚人、特利巴利人和色雷斯人打个不休,而且往往吃败仗。

后来,是我父王叫你们脱下老羊皮,给你们穿上大衣,把你们从山里带到平原上,把你们训练成能够对付边界敌寇的勇猛战士。因此,你们才不再相信你们那些小山村的天然防卫能力,而相信了你们自己的勇气。不仅如此,他还把你们变成城市的居民,用好的法律和风俗把你们变成文明的人。(阿里安,第七卷)


虽然有赞美和夸张的成分,但是腓力二世的国家建设确实是一项大事业,从居民的生活方式到社会的存在状态,他都从根本上进行了改革。不怕读者误解的话,可以称之为“近代化革命”。

腓力二世在征服的地区建立众多城市,强制命令统治下的各民族迁居当地,开垦农田。通过改革,把马其顿人改造成均一的“国民”。他还将巴尔干半岛第一大金矿所在的潘盖翁山区据为己有,铸造大量金币,促进经济活动,并向各国有权势者散财,以增加支持者。另外,婚姻也是十分重要的外交手段。腓力遵从一夫多妻的惯例,一生共娶了七位妻子,其中六人是周边各国王公贵族之女。国王的婚姻是为了缔结同盟关系,换言之,这无非是王国的安全保障政策。

而最重要的工作是军队的改造和强化。他十几岁时曾作为人质在底比斯生活了三年。公元前4世纪60年代,底比斯在伊巴密浓达和派洛皮德这两位希腊历史上第一流的将军指挥下争夺希腊世界的霸权。年轻的腓力二世仔细观察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亲身了解了希腊各城市的政治、军事情况。他依据这些经验,改良重装步兵,编练了持5.5米长矛的马其顿独立密集步兵方阵,并将他们与优秀的骑兵部队进行组合。希腊的重装步兵平时是务农的普通市民,相比之下,腓力二世培养的是远离生产活动的职业战士,并将他们组成精锐部队。只要国王一声令下,无论何时何地,不管耗时多久,马其顿军队都能远征。这也颠覆了此前希腊人的战争常识——靠普通市民在限定时间内出征。就这样,巴尔干最强的无敌常备军出现了。

巧妙的征服战略

腓力征服巴尔干和希腊时,绝不是单方面轻率地调兵攻入。他冷静地观察周围各民族和国家的状况,胸有成竹之后才出兵。同时,为了达成目的,他不惜花钱收买对手,巧妙地操控外交交涉等。从个人交际到宗教权威,他充分利用各种隐形的要素。他成功的原因在于,能够根据当时的状况和对手的情况,灵活运用各种能力和手段。

马其顿领土的扩大

另一方面,希腊各国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内部问题,而是仰仗势力强大的腓力,并积极地拉拢他。其结果是腓力得以进入希腊世界的政治、宗教体系,适应其中的规矩,披上具有“合法性”的外衣,君临希腊世界。以下来看几个实例。

前354年,色萨利人受到内部城市斐赖的僭主吕科佛隆的威胁,于是向腓力求援。腓力于当年及翌年两度远征色萨利,挫败僭主,因其功绩而被选为色萨利联邦的最高官职——执政官。色萨利广阔的平原上盛产优质的马匹,贵族阶级作为骑兵从军,掌握着各城市的实权。腓力成为整个色萨利的统治者后,将丰富的农产品和希腊最强的骑兵部队收入囊中。

在公元前346年,腓力对持续十年的第三次神圣战争的终结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希腊各地自古以来就存在近邻同盟,这是一个周边各城市为共同管理圣域而结成的宗教性组织。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以阿波罗神谕闻名的德尔斐近邻同盟,希腊主要的十二国加入其中,并派遣二十四名代表组成最高决议机关——评议会。公元前356年,因耕作神圣土地而被判处罚金的福基斯人以武力占领了德尔斐,由此引发了第三次神圣战争。福基斯人挪用神殿财产,征集了众多雇佣兵,希腊的主要国家都卷入战争中,十年战火使各国疲乏不堪。公元前346年,福基斯最大的敌人底比斯谋求与腓力结盟,介入其中,而腓力一开始远征,福基斯军队就放弃抵抗投降了。近邻同盟评议会于是决议将福基斯的两个议席交给腓力和他的子孙,并且让他担任德尔斐运动会的共同举办者。

这个运动会被称为皮提亚运动会,是与奥林匹克运动会齐名的古希腊四大盛典之一。像这样,腓力被盛赞为希腊最具权威的圣地德尔斐的守护者,不仅以勇武闻名,还获得了敬奉阿波罗神的美誉。

征服希腊的决定性战役是公元前338年的喀罗尼亚战役,但其契机则是神圣战争。公元前339年,近邻同盟评议会以侵害圣地为罪名,通过了对洛克里斯人发动神圣战争的决议,并将指挥权交给了腓力二世。腓力二世立即南下,打算利用这个机会进攻雅典。他逼迫同盟国底比斯做出选择,要么参与进攻雅典,要么允许马其顿军过境。雅典政治家,同时也是反马其顿派领袖德摩斯梯尼亲赴底比斯,以天生的雄辩之才说服了底比斯人,与雅典结成同盟。由此,翌年便发生了马其顿军与雅典、底比斯联军的决战(参照第三章)。

总之,腓力二世因响应了周边各国的要求而收获了友好和权威,他裹着“合法性”的外衣,巧妙地捕捉机会,实现自己的野心。他的征服是一项计算周密的工作,以尽可能少的付出而达到最大的效果。

爱琴海的彼岸

不知从何时起,腓力二世的目光投向了爱琴海的彼岸。公元前337年,他注意到了小亚细亚西南部的国家卡里亚。卡里亚地区本是波斯帝国的一个行省,公元前4世纪时,总督海卡托诺斯和他的儿子们巩固了该地区的统治,使其成为一个半独立王国。其中,摩索拉斯的功绩尤为重要,他将各个村落聚集之后,兴建了都城哈利卡纳苏斯(现土耳其博德鲁姆),并积极吸收希腊文化,使卡里亚一跃成为强国。他还将手伸向附近爱琴海上的岛屿,离间雅典的同盟各国,这些举动都显示出他想扩张海上势力的意图。另外,他建造了被称为“摩索拉斯陵墓”的巨大坟墓。这座坟墓高达五十米,被列为古代的七大奇迹之一,至今,“摩索拉斯陵墓”仍然是巨大陵墓的代名词。

摩索拉斯死后,他的妻子,也是他妹妹的阿尔特米西娅继承了他的事业。在阿尔特米西娅死后,她的弟弟披克索达洛司掌管了这个国家。腓力二世曾计划和披克索达洛司结成姻亲,也就是让他的儿子、亚历山大的兄弟亚黑大由斯迎娶披克索达洛司的女儿。然而,这一计划未能实现。如果这桩婚姻达成了,马其顿与卡里亚将成为同盟国,由此结成强大纽带,连接爱琴海东西两岸。在腓力二世远征波斯之际,卡里亚也必然会成为得力的协助者。由此可见,在当时腓力二世的目光已经瞄准了东方大国波斯。

公元前336年,腓力二世被亲信暗杀,他的儿子亚历山大继承了王位。此时的马其顿王国已经将巴尔干半岛和爱琴海的大多数岛屿都纳入版图中。正是有了这个基础,亚历山大的大规模远征才有可能。

维尔吉纳的王室墓地

那么,从腓力二世到亚历山大时代,即公元前4世纪的后半期,马其顿王国的内部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幸好,20世纪70至80年代发掘出的王室墓地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发掘出王室墓地的地点是古代的埃盖,也就是现在的维尔吉纳村。即便是在佩拉成为新首都之后,埃盖依然作为马其顿王国宗教和祭祀的中心,占有重要位置。1977年至1978年,塞萨洛尼基大学的考古学家安德罗尼克斯在维尔吉纳发掘了三座墓葬。其中两座墓尚未被盗,放眼望去满是绚烂夺目的陪葬品。这是20世纪希腊考古史上最后的大发现。而且,安德罗尼克斯提出:埋葬于二号王陵的是腓力二世及其王妃。这一观点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虽然仍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判定墓主的身份,但从陪葬品的豪华程度来看,毋庸置疑,这是公元前4世纪末马其顿王室的墓地。接着,1987年又发掘了前所未见的最大、最古老的马其顿式墓地,从推定的年代来看,应该是腓力二世的母亲欧鲁迪凯的墓。

一号王陵壁画 冥界之神哈得斯诱拐珀耳塞福涅的场景。公元前4世纪的杰作。出自Andronicos, Verging

在这些墓地中发现了精美壁画以及金、银、青铜等各种陪葬品,证明了当时的马其顿王国在艺术、工艺上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

一号王陵虽然被盗,但墙壁三面的壁画仍然保存完好。特别是冥界之神哈得斯诱拐珀耳塞福涅、携她乘马车而去的场景,灵动的笔致让人印象深刻。在另外两面墙上,分别画着珀尔塞福涅的母亲得墨忒耳女神和三位命运女神摩伊赖。在古代希腊绘画已经遗失殆尽的今天,这些壁画在古代美术史研究方面的价值无疑是不可估量的。

陪葬品最豪华的是二号王陵。墓主的尸骨由绣有金线的紫色布块包裹着,放在纯金制的骨灰盒中。盒盖上压出了十六道星星的光线,这是马其顿王室的象征。除此之外,还有纯金的王冠、花冠,贴有金箔的青铜护腿及其他武器,棺台上的象牙小浮雕,银制餐具,等等,发现了大量堪称工艺精华的陪葬品。在欧鲁迪凯的墓葬里发现的大理石宝座高约两米,贴有金箔。靠背部分画着一幅色彩鲜艳的画,描绘了哈得斯和珀耳塞福涅亲密地乘着四驾马车的场景。此外,宝座上还装饰有女性立像、斯芬克斯、狮子等精细浮雕。

银器和黄金冠

到亚历山大时代,马其顿王国已不再是北方的落后国家。在吸收了希腊的先进文化后,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准,其繁荣持续了近两百年,直到被罗马帝国灭亡。